在4月17日舉(ju) 行的國新辦新聞發布會(hui) 上，國家統計局新聞發言人毛盛勇表示，一季度GDP同比增長6.9%，比上年同期加快了0.2個(ge) 百分點，比上年四季度加快了0.1個(ge) 百分點。這是自2011年以來，一季度GDP增速連續下滑6年後首度回升上揚，同比增速創2015年第四季度以來最高。

　　“經濟活動自去年8月以來，已經出現企穩向好的跡象。我對GDP同比增長6.9%的解讀是，今年第一季度延續的是去年下半年以來經濟企穩甚至穩中向好的趨勢。”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副院長、北京大學數字金融研究中心主任黃益平教授在接受時代周報記者專(zhuan) 訪時表示，一季度所取得的成績，用“L形”走勢中的小周期複蘇來形容更為(wei) 準確。黃益平同時強調，“過去有競爭(zheng) 力的、支持中國經濟長期增長的產(chan) 業(ye) ，現在都失去了競爭(zheng) 力。新舊動能轉換，是我國當前經濟麵臨(lin) 的最大問題。隻有推動產(chan) 業(ye) 結構的改變，才能真正把增長下行的態勢給穩住”。

　　關(guan) 鍵挑戰是新舊動能轉換

　　時代周報：你怎麽(me) 看一季度GDP同比增長6.9%的成績單?這是否意味著經濟形勢企穩向好?

　　黃益平：經濟形勢企穩向好可以從(cong) 兩(liang) 個(ge) 方麵分析：一是了解短期改善的因素，這次有三個(ge) 因素起到了重大貢獻：房地產(chan) 、基礎設施投資及製造業(ye) 投資。二是要了解經濟增長連續6年不斷減速的具體(ti) 原因是什麽(me) 。一般解讀是周期性的減速或者趨勢性的減速。周期性的減速是說全球經濟複蘇不好，也許過一段時間有所改善之後，中國的經濟表現就會(hui) 好一些。趨勢性的減速是說，這是新常態，發展水平提高了，增長速度就下來了。我認為(wei) 都有道理，但這兩(liang) 個(ge) 說法對我國經濟現在麵臨(lin) 結構性改變的要求還是重視不夠。

　　時代周報：工業(ye) 的向好發展支撐了一季度經濟增速的回升。這是否意味著供給側(ce) 結構性改革已見成效?

　　黃益平：要分開來看。做一個(ge) 假設，如果增長主要是鋼鐵和煤炭企業(ye) 推動的，那能不能持續?值得打個(ge) 問號。現在關(guan) 鍵的挑戰是新舊動能的轉換，鋼鐵、煤炭的改善固然是好的，但僅(jin) 僅(jin) 局限於(yu) 這個(ge) 領域，那可持續增長的含義(yi) 就模糊了。

　　中國經濟在好轉是毫無疑問的，今年的經濟形勢也沒有太大問題。我關(guan) 心的是在這些數字背後，能不能看到平穩的、快速的產(chan) 業(ye) 結構變遷，這才是中國經濟未來能持續中高速增長的一個(ge) 關(guan) 鍵。近期內(nei) 一個(ge) 十分重要的變化是民間投資有改善，如果這個(ge) 趨勢能持續，對經濟增長前景是一個(ge) 重大利好。

　　時代周報：在工業(ye) 增速明顯加快的同時，消費的基礎性作用增強，對經濟增長的貢獻達到77.2%。房地產(chan) 市場在其中占據的作用有多大?

　　黃益平：消費的貢獻比例比我想象的要高。但我國經濟結構改善，已經延續了五六年，新舊動能在轉換，消費改善更主要的是因為(wei) 居民在國民收入中的占比在提高。近期消費改善，需要認真看數據。房地產(chan) 肯定發揮了一定的作用，很多產(chan) 品的銷售跟房地產(chan) 緊密相關(guan) ，比如汽車、家具、裝修材料、家電等。消費的增長肯定是好事，但這裏麵有多少是短期性因素造成的，有多少是可持續的，值得觀察。

　　製造業(ye) 增長應關(guan) 注可持續性

　　時代周報：一季度拉動投資回升的主力更多是新興(xing) 領域投資，如第三產(chan) 業(ye) 投資增長12.2%，高新技術產(chan) 業(ye) 投資增長高達22.6%。這意味著什麽(me) ?

　　黃益平：新經濟的投資在增加，增長速度比其他部門還快，這是一個(ge) 很積極的變化。唯有如此，才能推動新舊動能轉換。現在值得我們(men) 密切關(guan) 注的是這個(ge) 變化的可持續性。

　　時代周報：民間投資去年斷崖式下跌，但是今年一季度突然拉出一條“大陽線”，從(cong) 3.2%以下飆升至6.7%。這是否意味著民間投資整體(ti) 勢頭已經出現整體(ti) 回暖?

　　黃益平：今年民間投資明顯改善，是十分重要的變化，但這個(ge) 變化是由什麽(me) 因素造成的?需要認真地分析。當然，PPI結束負增長往上走，鞏固投資者信心，有利於(yu) 製造業(ye) 投資，但去年的回升主要是在大宗商品的價(jia) 格。目前，製造業(ye) 裏很多行業(ye) 的盈利狀況都得到了改善，我相信這是民間投資得到改善很重要的原因。去年製造業(ye) 盈利狀況的改變是一個(ge) 普遍現象。民間投資整體(ti) 勢頭已經出現回暖，但這個(ge) 回升速度有多快，現在還不太清楚。

　　時代周報：國家一直在強調“脫虛向實”，製造業(ye) 投資一季度增長5.8%，是否意味實體(ti) 經濟逐步向好?

　　黃益平：1-2月份的數據恐怕不是特別值得對比，可能需要消除季節性因素。至於(yu) 製造業(ye) 投資數據的增長是否意味著實體(ti) 經濟在逐步向好，需要比較，今年是5.8%，去年是多少?製造業(ye) 在改善這一點很清楚，但我關(guan) 心的不是製造業(ye) 有沒有改善，而是製造業(ye) 投資能不能持續改善。要看最近改善背後的主要推動力量是什麽(me) ，是大宗商品市場的改善導致價(jia) 格大幅度上升，以至於(yu) 補庫存現象、需求增加?還是實際上推動了製造業(ye) 所有行業(ye) 盈利狀況的改變?如果改善隻集中在重工業(ye) ，中下遊行業(ye) 沒有明顯改善，甚至盈利狀況還受到擠壓的話，這樣的改善就很難持續下去。我們(men) 要看的，是中下遊行業(ye) 的盈利和價(jia) 格改變的狀況，以及投資增長速度。

　　時代周報：除了經濟增速，一季度全國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7184元，收入增速比GDP增速還高0.1個(ge) 百分點。收入增速重新跑贏GDP增速的原因是什麽(me) ?

　　黃益平：過去幾年的相當長一段時間裏，我國居民收入一直跑贏GDP增長，隻是這一兩(liang) 年出現了一些逆轉，這個(ge) 跟經濟不好有關(guan) 係。過去消費疲軟，經濟結構一直不是很理想，消費占GDP的比重一直在下降。我們(men) 研究發現，這種情況自2010年以後已經開始改善。這幾年消費比較強勁有很多原因，其中一個(ge) 最根本性的原因是，居民人均收入的增長速度超過人均GDP的增長速度，這對經濟增長有很多好處。支持消費，消費在改善，這是我們(men) 在全球危機以來看到的一個(ge) 好的變化。

　　經濟下行壓力依然存在

　　時代周報：此前你曾提醒要注意國際市場尤其是特朗普政策可能會(hui) 給全球經濟包括中國經濟帶來很多的不確定性，從(cong) 最近的中美局勢來看，你的看法有無變化?

　　黃益平：現在的國際形勢可以從(cong) 兩(liang) 個(ge) 方麵看。第一，國際經濟走勢有所改善。無論是歐洲、日本還是美國。這對我們(men) 來說是一個(ge) 好消息;第二，原來我們(men) 一直覺得美國經濟政策是最大的不確定性因素，但到目前為(wei) 止，特朗普對中國沒有采取非常激烈的貿易保護主義(yi) 政策。需要注意的是，特朗普前幾天在接受采訪時說的話留有很大餘(yu) 地，並沒有完全排除未來采取對抗性貿易政策的可能性。但從(cong) 特朗普就任總統以後的表現來看，我認為(wei) 發生嚴(yan) 重中美貿易戰的可能性降低了，“習(xi) 特會(hui) ”中的雙方印象不錯，建立一個(ge) 比較有效的工作關(guan) 係的可能性很大。這些都相對地為(wei) 中國經濟增長提供了更為(wei) 平穩的國際空間。

　　即便如此，特朗普不確定性因素是否已經完全消除?現在下結論還為(wei) 時過早。特朗普經濟政策的主要特點是以微觀經濟政策應對宏觀經濟問題，比如減稅、增加投資、放鬆管製和貿易保護主義(yi) 政策，這些措施也許會(hui) 在短期內(nei) 推動經濟活動的擴張，但同時可能令美國的一些宏觀經濟矛盾變得更加突出，比如財政與(yu) 經濟賬戶的失衡。

　　時代周報：目前的走勢是房地產(chan) 投資增速繼續下行，進出口增速和製造業(ye) 增速也在下行。二季度中國經濟能否延續良好態勢?哪些方麵將發揮積極作用，值得發力?

　　黃益平：二季度的經濟形勢應該不錯。但現在還不是很清楚，“不錯”是由什麽(me) 因素導致的。前麵所說的三個(ge) 因素—房地產(chan) 、基礎設施投資和製造業(ye) 的投資，未來會(hui) 怎麽(me) 樣?是否能延續往上走的勢頭?值得觀察。

　　房地產(chan) 的投資一般會(hui) 滯後，二季度存在不確定性。但作為(wei) 支持中國經濟增長的推動力量，房地產(chan) 的力量還能維持多久?未來的房地產(chan) 投資有所疲軟是大概率事件。

　　基礎設施投資能保持比較強勁的態勢，甚至如果經濟出現疲軟跡象，基礎設施投資都還有加速的可能，肯定會(hui) 成為(wei) 經濟的穩定力量之一。十九大召開在即，經濟政策要穩中求進，各級政府穩增長的動機非常強烈。

　　製造業(ye) 投資就比較難判斷，自去年年終開始，PPI從(cong) 負到正，大宗商品價(jia) 格迅速回升，對製造業(ye) 投資有很大的促進作用，總體(ti) 盈利狀況有所改善。但我前麵說過，需要搞清楚這種盈利狀況的改善，是普遍性的改善還是隻集中在上遊。如果改善隻集中在上遊，中下遊行業(ye) 沒有明顯改善，甚至盈利狀況還受到擠壓的話，這樣的改善就很難持續下去。PPI的回升能不能從(cong) 大宗商品的上遊產(chan) 品很快擴散到其他製造業(ye) 的領域，是新舊動能轉換能不能加速的關(guan) 鍵。目前，這一點還不是很好確定。

　　還有一點是外部國際形勢，目前來看，最糟糕的狀況沒有發生，甚至增長速度有所回升，這對於(yu) 二季度也是一個(ge) 有利的變化。

　　時代周報：4月13日，世界銀行發布的《東(dong) 亞(ya) 與(yu) 太平洋(4.410, -0.01, -0.23%)地區經濟半年報》預計，隨著向消費和服務業(ye) 轉型，中國經濟或繼續放慢步伐。報告預測，2017年中國經濟增速為(wei) 6.5%，2018年、2019年經濟增速為(wei) 6.3%。你如何看待中國未來的經濟增長前景?

　　黃益平：我不太好評論這個(ge) 數據準確與(yu) 否，但是它的大致看法跟我有相似之處。今年經濟走勢適當、相對穩定是有可能的，但我國經濟還沒有完全觸底。從(cong) 目前來看，短期經濟周期改善非常明顯，但從(cong) 經濟增長的中長期走勢來看，下行壓力依然存在。

　　在我看來，我國現在新舊動能轉換這個(ge) 過程還沒有完成，所以我一直用的這個(ge) 說法是“下行壓力依然存在”。而且你會(hui) 發現，當政府穩增長的力度加大的時候，新舊動能轉換的步履就會(hui) 放慢。畢竟傳(chuan) 統支持增長的辦法，尤其是基礎設施包括房地產(chan) ，更多地是往傳(chuan) 統產(chan) 業(ye) 使力。從(cong) 這個(ge) 角度來看，要說中國經濟已經觸底了或者經濟增長從(cong) 此加速，還是需要謹慎一些。真正的觸底回升，最後要取決(jue) 於(yu) 舊的產(chan) 業(ye) 是否淘汰，新的產(chan) 業(ye) 是否形成，進而支持下一輪的經濟增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