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平等問題曆來是社會(hui) 各界關(guan) 注的熱點及研究的重點。如何認識這個(ge) 問題，並澄清在這個(ge) 問題上的一些錯誤或者模糊認識，對於(yu) 更好地反思教育平等、轉變陳舊觀念、推進學校改革，具有重要的理論與(yu) 現實意義(yi) 。

　　教育平等是值得追求的目標

　　關(guan) 於(yu) “平等”的問題，有人曾經提出這樣一個(ge) 觀點，認為(wei) “人人平等是騙子和傻子的口號”，並用一個(ge) 等式加以說明：平等=相同=無差異。該文為(wei) 了說明這個(ge) 等式，進一步論證說，如果在這個(ge) 等式前加上“人人”，就變成：人人平等=人人相同=人人無差異。同樣，如果在這個(ge) 等式前加上“教育”，就變成：教育平等=教育相同=教育無差異。按照這個(ge) 觀點的結論，顯然平等和教育平等是不可能的，追求平等和教育平等也是沒有必要的。

　　分析“平等=相同=無差異”這一等式的內(nei) 容，可以看出這個(ge) 等式是存在問題的。在這個(ge) 等式裏，“平等”不等於(yu) “相同”，二者不是對等的關(guan) 係。人和人之間的平等，不是指人之差異所致的“相等”或“平均”，而是在精神上互相理解、互相尊重，平等享有社會(hui) 權利與(yu) 義(yi) 務。在現實社會(hui) 和教育中，由於(yu) 還存在教育不平等的現象，因此提倡教育平等是必要的，教育平等是現實社會(hui) 值得追求的目標。

　　探尋教育平等演進軌跡

　　追求教育平等的問題，不僅(jin) 是一個(ge) 話語的問題，也是一個(ge) 曆史的訴求。我們(men) 可以從(cong) 曆史的發展中尋求其演進的軌跡。從(cong) 曆史上看，重視每個(ge) 人的教育平等，是人類社會(hui) 特別是近代社會(hui) 以來一些進步人士和教育家不斷追求的目標，也是人類社會(hui) 和教育不斷演進的結果。近代社會(hui) 主要提出了以下三種主張。

　　一是“人人都應當接受教育，不同階層的人應接受同一的教育”。這一主張主要受兩(liang) 方麵因素影響。一是宗教性的。近代西方思想家和教育家們(men) 堅信人是上帝的造物，在上帝麵前人人平等，因而教育對每個(ge) 人也是平等的。二是世俗性的。誇美紐斯在《大教學論》中指出：“一切城鎮鄉(xiang) 村的男女兒(er) 童，不分富貴貧賤，都應該進學校。”在這個(ge) 思想基礎上，誇美紐斯依據對自然的觀察和社會(hui) 生產(chan) 的實際提出了“班級授課製”。在他看來，每個(ge) 人都有相同的器官和功能，每個(ge) 人都有耳朵、眼睛和嘴，都可以聽、看、說。既然這樣，那麽(me) 學校教育就可以實行“班級授課”，進行集體(ti) 教學。這一認識為(wei) 後來出現的教育普及運動提供了重要的思想基礎。19世紀後各國開始推行普及義(yi) 務教育製度，使得人人接受初等教育成為(wei) 現實。

　　二是“人人都應該接受教育，不同階層的人應接受不同的教育”。古代西方教育主要是貴族教育和等級教育，近代西歐國家根據國情和民眾(zhong) 教育水平，在保留傳(chuan) 統貴族教育的基礎上提出了教育的“雙軌”製度。按照這個(ge) 製度設計，貴族兒(er) 童主要接受紳士教育、古典教育、文科教育、大學教育;貧民兒(er) 童隻能接受教義(yi) 問答教育、讀寫(xie) 教育、勞動教育和一定的職業(ye) 訓練等。兩(liang) 條軌道互不銜接，為(wei) 貧民兒(er) 童提供的教育是一種有限的教育。盡管這個(ge) 製度是按照等級教育進行設計的，但它給予了貧民兒(er) 童一定的接受教育的機會(hui) 。與(yu) 此不同的是，美國近代的教育製度設計是“單軌製”，它打通了教育階梯的通道，為(wei) 每個(ge) 兒(er) 童提供了能夠接受教育的機會(hui) 。

　　三是“人人都應該接受教育，不同的人應接受不同的教育”。提出這個(ge) 主張的是法國教育家盧梭。盧梭特別強調適應和尊重兒(er) 童個(ge) 性發展的教育。他所設計的“愛彌兒(er) ”的教育就是這樣一種教育。在他看來，舊的教育主要培養(yang) 依附於(yu) 封建等級製度的人，而新的教育要培養(yang) 自然、自由發展、依靠自己獨立生活的人。因此，能夠培養(yang) 自由人的教育應該是自然的教育。自然教育的理念是，自然使兒(er) 童在他們(men) 成為(wei) 成人以前還是兒(er) 童，不能打亂(luan) 這一秩序。教育應該順應兒(er) 童的本性，讓兒(er) 童根據他自己的能力在環境中得到發展。自然教育的目的是培養(yang) 能夠適應一切環境的自由人。盧梭的自然教育主張順應兒(er) 童發展的教育，反對成人化和專(zhuan) 製的教育，注重兒(er) 童自然成長的過程，這為(wei) 當時以及後來的教育提供了一種新的模式和選擇。

　　在近代社會(hui) ，當民族國家成為(wei) 社會(hui) 管理主體(ti) 、教育成為(wei) 國家的重要組成部分時，要求提高國民素質、“人人都應當接受教育，不同階層的人應接受平等的教育”的這一觀念逐步被接受，並成為(wei) 社會(hui) 和教育主導的觀念。在這種觀念指導下，19世紀的近代歐美國家加強對教育的控製，普及初等教育成為(wei) 這一時期教育發展的主要任務。正是在這種理念和政策的影響下，從(cong) 近代社會(hui) 一直到現代社會(hui) ，人們(men) 不斷追求教育的平等，教育平等的階梯不斷提升，逐步實現了各級教育普及化的目標。首先是19世紀後期初等教育的普及，即人人可以平等地並且能夠接受初等教育。其次是20世紀50年代以後中等教育的普及，即出現了人人可以平等地接受並且能夠接受中等教育。最後是20世紀70年代以後高等教育的普及，即出現了人人可以平等地接受並且能夠接受高等教育。教育平等，一個(ge) 社會(hui) 早期難以實現的目標，隨著社會(hui) 的不斷發展和進步，成為(wei) 社會(hui) 的普遍追求和現實成果，這是教育曆史發展和演進的一個(ge) 最基本的事實。

　　轉變學校教育中的不恰當觀念

　　追求平等和教育平等的問題，不僅(jin) 是一個(ge) 曆史問題，更是一個(ge) 現實問題。解決(jue) 現實問題需要從(cong) 分析和轉變學校教育中的一些不恰當的觀念入手。目前，學校教育中的師生關(guan) 係可以說是最基本的關(guan) 係之一，但是學校中也存在一些觀念沒有經過認真反思而被接受所產(chan) 生的負麵影響問題。這裏主要根據“尊嚴(yan) 平等”的原則，對於(yu) 目前學校教育中比較流行的“尊師愛生”的觀念進行分析。

　　“尊師愛生”的含義(yi) 是，學生要尊敬教師，教師要愛護學生。這個(ge) 觀念曆來被提倡和遵守，但按照“尊嚴(yan) 平等”的邏輯，這個(ge) 觀點是存在問題的。其問題主要在於(yu) ，尊師和愛生都是單向的，而不提教師對學生的尊敬或者尊重。這就會(hui) 帶來一個(ge) 較嚴(yan) 重的問題，即在“尊”和“愛”的實際處理上會(hui) 出現一定的偏差。因為(wei) 在缺乏“尊重”和隻有“愛”的前提下，教師體(ti) 罰或者辱罵學生，可以說都是為(wei) 了“愛”學生，而缺乏對學生人格的最基本的尊重。於(yu) 是，在缺乏最基本尊重的前提下，教師的“愛”有可能成為(wei) 一種扭曲的“愛”，造成對學生的無形的傷(shang) 害。這也可能是學校教育中對學生進行體(ti) 罰屢禁不止的原因之一。

　　當然，從(cong) 雙方的身份和地位上看，教師與(yu) 學生的確存在差異。因為(wei) ，教師畢竟不是學生，學生也不是教師。但是在人格上或者尊嚴(yan) 上，學生與(yu) 教師是完全相同的。不能因為(wei) 教師的身份不同，在對學生進行管理時，就可以不要對學生的尊重，漠視學生的尊嚴(yan) 。因此，“尊師愛生”這個(ge) 觀點是需要反思和改進的。按照“尊嚴(yan) 平等”的邏輯進行考慮，可以將其改為(wei) 師生之間的“互尊互愛”，即教師和學生相互尊重、相互熱愛，從(cong) 而在學校教育過程中體(ti) 現出一種真正平等的師生關(guan) 係。

　　在現代學校教育中，觀念的轉變是非常重要的。判斷一個(ge) 觀念是否恰當，主要看其是否值得被尊重、被認同和有價(jia) 值。當然，觀念的更新和轉變還需要一定條件，如一定的技術和製度的支持。比如，如果整個(ge) 社會(hui) 和教育能夠認識到“尊師愛生”的觀點存在不足，而認同“互尊互愛”的理念，那麽(me) 就可以通過一定的措施把它落實;如果實施中存在一些不足，可以進行微調或者修改，使它更加務實，出現好的結果。如果這些好的結果對學校改革和兒(er) 童的發展有效，就可以把這些成果固定下來，形成一種製度。

　　總之，在現代社會(hui) ，隻要在教育的過程中還存在發展不平衡的問題，追求教育平等就有一定的現實意義(yi) 。當然，在現代社會(hui) ，追求差異化的教育已經逐步成為(wei) 教育平等的更高層次的追求。因為(wei) 它是基於(yu) 每個(ge) 人特點和潛能的教育;同時它也是基於(yu) 每個(ge) 人有選擇的、個(ge) 性化的教育。不過，即使在學校教育關(guan) 注差異化、個(ge) 性化的今天，也要注意教育平等的問題，特別是一些貧困或者偏遠地區缺少教育和缺少好的教育的問題。同時，現代社會(hui) 需要保證每個(ge) 人的教育平等，但更重要的是每個(ge) 人的人格和尊嚴(yan) 上的平等。尤其需要對學校教育運行中現存的教育觀念進行分析和檢視。要接受那些值得尊重、被認同的、有價(jia) 值的觀念，改變那些不合理的或者傷(shang) 害學生尊嚴(yan) 和人格的觀念，從(cong) 而為(wei) 學生的發展設置良好的環境，使學生身心得到健康的發展。

　　(作者單位：北京師範大學教育學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