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狗和李世石的人機大戰不禁令我想起東(dong) 野圭吾的小說《嫌疑人X的獻身》中湯川出的一道數學題——擬一道別人無法解答的問題和解開那個(ge) 問題，何者更難?類似的問題也出現在了電影《金蟬脫殼》中——造一座無人能越獄的監獄和越獄，何者更難?這個(ge) 問題現在變換為(wei) ——製造一台無人可以打敗的機器和打敗機器，何者更難?

　　在《嫌疑人X的獻身》中，湯川認為(wei) ，出題的人值得尊重，因為(wei) 他是提出和設計問題的人，所以前者更難。設計問題需要謀篇布局，而解決(jue) 問題隻需抓住破綻。事實上，隻要能提出問題，就能解決(jue) 問題;隻要是監獄，就有越獄的可能;隻要是人造的機器，遲早會(hui) 被人打敗。真正的問題是時間和成本，而不是無解。實際上，人們(men) 忽視的一點是，阿爾狗是眾(zhong) 人智慧的產(chan) 物，而李世石隻是一個(ge) 人在戰鬥。人工智能並未超出人類智能的範疇。

　　但是科技對人類的挑戰遠不止於(yu) 輸贏，更多是在倫(lun) 理方麵。美國哈佛大學知名教授桑德爾在《反對完美：科技與(yu) 人性的正義(yi) 之戰》一書(shu) 中對這個(ge) 問題進行了詳盡闡述。圍棋雖然也屬於(yu) 競技體(ti) 育，但更多地依賴於(yu) 大腦，而非四肢。在主要取決(jue) 於(yu) 身體(ti) 技能的競技體(ti) 育領域，科技的入侵已無處不在。最典型的就是興(xing) 奮劑的使用，為(wei) 了趕上科技發展的步伐，反興(xing) 奮劑組織需要不斷更新藥品目錄。與(yu) 對興(xing) 奮劑的斤斤計較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各種高性能的體(ti) 育裝備得到推崇。桑德爾肯定了競技體(ti) 育領域的低科技高技術現象。競技體(ti) 育的魅力在於(yu) 對努力與(yu) 天賦的欣賞——一方麵，運動員們(men) 努力拚搏、挑戰極限的事跡常常成為(wei) 勵誌故事;另一方麵，喬(qiao) 丹、梅西等傑出運動員的天賦也為(wei) 人們(men) 所津津樂(le) 道。興(xing) 奮劑的使用破壞了競技體(ti) 育的美感，而無礙於(yu) 努力與(yu) 天賦的體(ti) 育裝備隻會(hui) 為(wei) 競技體(ti) 育增光添彩。在這個(ge) 意義(yi) 上，使競技體(ti) 育失去人性化的劇情與(yu) 懸念的基因改良、機器手等高科技就更為(wei) 競技體(ti) 育所禁止了。而在這背後實際上蘊藏著對於(yu) 自然的崇尚。

　　政治哲學中有一個(ge) 術語是“自然正當(natural right)”。由自然正當引申出了自然權利(natural rights)，在英文中自然正當與(yu) 自然權利是同一個(ge) 詞源。斯賓諾莎說：“我把自然權利視為(wei) 據以產(chan) 生萬(wan) 物的自然法則或自然規律，亦即自然力本身。因此，整個(ge) 自然的自然權利，從(cong) 而每個(ge) 個(ge) 體(ti) 的自然權利，都同它的力量所及範圍一樣廣大。所以，一個(ge) 人按自己的本性的法則行動就是按最高的自然權利行動。”保存自然權利或依照自然權利而行動就是對於(yu) 自身存在的保存，保存自身的努力就是人的現實本質。在中國傳(chuan) 統哲學中，也有類似的觀念。比如老子說：“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可見他認為(wei) 的最高境界是自然。雖然中西的“自然”觀念不同，但是都體(ti) 現了對自然的崇敬。桑德爾認為(wei) ，對自然的崇敬會(hui) 使人常懷感恩與(yu) 敬畏之心。如果人類可以藉由科技來創造自身，那麽(me) 就會(hui) 造成對人類行動的機械化理解，人的主觀能動性和情感都會(hui) 受到侵蝕，人類道德會(hui) 被拋諸腦後。人之所以常懷感恩之心，首先源自對生命的恩賜的體(ti) 會(hui) ，由此產(chan) 生對生命的敬畏。

　　當科技的入侵超出競技體(ti) 育領域，而涉足對人種的改良，那麽(me) 就更會(hui) 使人類社會(hui) 得以維係的底線麵臨(lin) 崩潰。當然，科技的腳步不會(hui) 停歇，在科技麵前，我們(men) 需要做的是為(wei) 民主和自由留出空間。首先我們(men) 需要像珍視生物多樣性一樣，珍視人的多樣性，不能通過科技製造出整齊劃一的完人。其次還應允許個(ge) 人選擇的自由，比如個(ge) 人可以選擇整容、變性，具有功能障礙的人可以選擇科技手段恢複某些功能，比如安裝假肢、人工耳蝸等。但是應嚴(yan) 格禁止可能侵犯他人生存自由的超能力的應用，這也是《蜘蛛俠(xia) 》《X戰警》等電影不斷重申的主題。

　　改變天性去適應世界是深層次的權利剝奪，相反，應該鼓勵的是改變世界去適應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