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chan) 業(ye) 升級的重要性已被提到高而又高的地位，關(guan) 乎中國能否從(cong) 製造業(ye) 大國邁向製造強國，並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中國能否避免中等收入陷阱、步入高收入社會(hui) ，也是提升中國企業(ye) 和產(chan) 業(ye) 國際競爭(zheng) 力的重要路徑。

　　但是，真正的產(chan) 業(ye) 升級並不是提一個(ge) 口號、發一個(ge) 文件就能夠實現的。具體(ti) 到一個(ge) 企業(ye) 、一個(ge) 產(chan) 業(ye) 、一個(ge) 區域如何升級，更非輕而易舉(ju) 之事。

　　對於(yu) 產(chan) 業(ye) 升級，現在最需要補的課是真實世界的行為(wei) 主體(ti) 到底在想些什麽(me) 。

　　廣東(dong) 省當年提出“騰籠換鳥”時，地方官員和企業(ye) 一片質疑之聲，擔心“籠子”騰出來了，已有的“鳥”飛了，新的“鳥”又沒有進來。一些企業(ye) 主更直言：不升或許能撐一陣，貿然升可能就當烈士了。

　　有人提出，產(chan) 業(ye) 升級就是從(cong) 勞動密集型向資本或技術密集型產(chan) 業(ye) 轉換，但如何轉呢?我們(men) 在實地調查中發現，在到達彼岸的路上，更有意義(yi) 的細節是，現有的企業(ye) 中，哪些死掉了，哪些轉走了，哪些在升級中變得更有競爭(zheng) 力了。在解決(jue) 方案上，有人提出，未來升級的方向就是提高先進製造業(ye) 的比重。但是，何為(wei) “先進”?如何識別和衡量?誰說了算?更應引起注意的是，如果沒有經過細究就人為(wei) 進行產(chan) 業(ye) 高低、先進落後的區分，任性地製定差別性產(chan) 業(ye) 政策，將可能加劇產(chan) 業(ye) 發展的不公平和補貼中的分肥。

　　在這一輪的產(chan) 業(ye) 升級中，一個(ge) 需要引起重視的現象是，無論是東(dong) 部還是中部、甚至西部地區的官員，盡管各地稟賦特征和發展階段差異很大，但在謀劃未來產(chan) 業(ye) 選擇時卻非常趨同，如都要上先進製造業(ye) 、新能源汽車、大健康、大數據等等。細究他們(men) 發展這些產(chan) 業(ye) 的條件時，聽到的大多是“必須”“重要”“趨勢”之類的含糊其辭。

　　產(chan) 業(ye) 升級的測度方法政府切忌“一刀切”, 替代市場和企業(ye) 進行產(chan) 業(ye) 替代選擇，從(cong) 而造成“產(chan) 業(ye) 空心化”和產(chan) 業(ye) 鏈條斷裂的後果

　　研究產(chan) 業(ye) 升級時，首先碰到的難題是如何測度。

　　最常用的產(chan) 業(ye) 結構方法，就是看不同發展階段、不同區域、不同城市的產(chan) 業(ye) 比重，如三次產(chan) 業(ye) 比重，或輕重工業(ye) 比重，細些的是算到各行業(ye) 比重，再通過經驗數據和比較做出產(chan) 業(ye) 占比高低的優(you) 劣評判，給出哪個(ge) 產(chan) 業(ye) 該降、哪個(ge) 產(chan) 業(ye) 該升的政策建議。

　　但這一方法無法解釋一個(ge) 產(chan) 業(ye) 怎樣轉型到另一個(ge) 產(chan) 業(ye) ，簡單的三次產(chan) 業(ye) 比重也難以真實反映一個(ge) 地方的經濟發展優(you) 劣。

　　另一種流行的測度是所謂價(jia) 值鏈方法，它將產(chan) 品的整條價(jia) 值鏈拆解為(wei) 諸多環節，從(cong) 全球價(jia) 值鏈分工看產(chan) 品在產(chan) 業(ye) 鏈條中所占據的環節或工序，以及一個(ge) 經濟體(ti) 在整個(ge) 價(jia) 值鏈中由低端到中高端的位勢及其變化。

　　但是，這種方法對價(jia) 值鏈不同段的區分帶有很強的主觀性，一個(ge) 產(chan) 品在每個(ge) 環節到底增值了多少也主要靠“猜”。這一方法的測度效果取決(jue) 於(yu) 產(chan) 品鏈條各段分割的難易程度，比如它在服裝、電子裝配等行業(ye) 比較好用，但是對鋼鐵、化工、大宗農(nong) 產(chan) 品等就不好用，因而不大被采用。

　　美國哈佛大學著名經濟學家豪斯曼(R. Hausmann)等近年來嚐試用產(chan) 品空間來解釋各國發展水平的差異，試圖利用一個(ge) 經濟體(ti) 的產(chan) 品出口數據來計算其產(chan) 品空間，反映其經濟複雜度。這一方法也可以用來測度一個(ge) 經濟體(ti) 的產(chan) 品和產(chan) 業(ye) 升級。

　　這一方法的核心觀點是，知識積累是決(jue) 定產(chan) 品分布、經濟複雜性以及產(chan) 品升級的重要因素。由於(yu) 知識的分布不均勻，知識和技能越密集，隱性知識越多，所生產(chan) 的產(chan) 品越處於(yu) 產(chan) 品空間的中心區域，其經濟的複雜性便越高。高收入經濟體(ti) 由於(yu) 擁有大量能夠生產(chan) 更多複雜產(chan) 品的知識，其所出口的產(chan) 品主要位於(yu) 產(chan) 品空間的中心地帶，經濟複雜性高; 低收入經濟體(ti) 由於(yu) 知識貧瘠，隱性知識難以轉移，經濟複雜性低，其出口產(chan) 品位於(yu) 產(chan) 品空間的邊緣，也越難以實現知識拓展和產(chan) 品升級;中等收入經濟體(ti) 則介於(yu) 兩(liang) 者之間。

　　利用產(chan) 品空間和經濟複雜性方法觀察產(chan) 業(ye) 升級，可以得出一些有價(jia) 值的結論：

　　第一，一個(ge) 經濟體(ti) 的產(chan) 業(ye) 升級表現為(wei) 該經濟體(ti) 比較優(you) 勢產(chan) 品由邊緣稀疏的空間向中間稠密的空間轉移。產(chan) 品空間越稠密，意即產(chan) 品越豐(feng) 富,產(chan) 品的技術含量越高, 其經濟也越複雜。產(chan) 業(ye) 升級就是在不斷增加所生產(chan) 產(chan) 品的多樣性基礎上,提升其生產(chan) 更高複雜度產(chan) 品能力的進程。

　　第二，一個(ge) 經濟體(ti) 的產(chan) 品空間結構和產(chan) 業(ye) 升級路徑是其技術、資本、製度、技能、基礎設施等的函數。由於(yu) 每個(ge) 經濟體(ti) 的上述稟賦不一，其在生產(chan) 新產(chan) 品時對某些產(chan) 品會(hui) 比其他產(chan) 品更容易適應。由於(yu) 產(chan) 品複雜度提高的過程，也是其技術、資本、製度、技能、基礎設施等相適應和積累的過程，因此，在產(chan) 品空間中，兩(liang) 種產(chan) 品越相似，共享的知識就越多。越相似的產(chan) 品就離得越近，從(cong) 一種產(chan) 品轉向另一種產(chan) 品就越容易發生。

　　由此可見，一個(ge) 經濟體(ti) 的產(chan) 業(ye) 升級路徑主要是向其相似或鄰近的產(chan) 品升級，隻有朝著他們(men) 現在生產(chan) 的產(chan) 品向更複雜區域移動才更有可能取得成功。

　　第三，一個(ge) 經濟體(ti) 的產(chan) 品升級取決(jue) 於(yu) 其能力的積累水平。能力越強的經濟體(ti) 越願意積累新能力，生產(chan) 的新產(chan) 品也越多;製造品較少的經濟體(ti) 意味著其能力也較弱，從(cong) 積累追加能力中獲取的收益也較少，創造新能力的激勵也低。由此，一方麵可能造成能力低的經濟體(ti) 的產(chan) 品升級被鎖定，造成低能力經濟體(ti) 與(yu) 高能力經濟體(ti) 之間的產(chan) 業(ye) 與(yu) 發展鴻溝;另一方麵也可能誘使某些經濟體(ti) 跳入產(chan) 業(ye) 升級陷阱，即人為(wei) 追求躍遷式的產(chan) 品升級，將(人力、物質、製度)資本重新配置到不同於(yu) 現在的產(chan) 業(ye) 中，企圖以“大跳躍”實現彎道超車，但由於(yu) 能力缺失過大，造成產(chan) 業(ye) 升級失敗。

　　第四，產(chan) 業(ye) 轉型升級是一個(ge) 長期、漸進的過程。在起步時由於(yu) 知識和能力的不足，往往十分困難，隻有能力積累到一定程度，產(chan) 品空間多樣性和複雜性提高到一定程度後才會(hui) 有突破。一旦產(chan) 品空間突破瓶頸，一個(ge) 經濟體(ti) 向產(chan) 品空間中心區域的轉移將會(hui) 步入快車道。

　　產(chan) 品升級的一般路徑呈現為(wei) ，產(chan) 品複雜度越低的產(chan) 品，越容易失去比較優(you) 勢;產(chan) 品複雜度較高的產(chan) 品，則可能保持長期競爭(zheng) 優(you) 勢。

　　不過，具體(ti) 到什麽(me) 產(chan) 品會(hui) 被淘汰，什麽(me) 產(chan) 品會(hui) 繼續保持競爭(zheng) 優(you) 勢，應該由企業(ye) 在不斷地試錯中把握轉型與(yu) 升級的節奏，通過企業(ye) 家的成本發現機製與(yu) 機會(hui) 識別，將資源從(cong) 低生產(chan) 率活動轉移到高生產(chan) 率的產(chan) 品。政府切忌“一刀切”, 替代市場和企業(ye) 進行產(chan) 業(ye) 替代選擇，從(cong) 而造成“產(chan) 業(ye) 空心化”和產(chan) 業(ye) 鏈條斷裂的後果。

　　經濟複雜性提高創造出世界工廠

　　中國尤其是沿海主要省市經過產(chan) 品的不斷升級，已經在經濟複雜度上位於(yu) 全球各經濟體(ti) 前列

　　中國借改革開放之東(dong) 風和全球化之機遇，在上一輪的全球競爭(zheng) 中成為(wei) 世界製造工廠，也以此成為(wei) 世界第二大經濟體(ti) 、世界第一製造大國、最大貿易國、最大外匯儲(chu) 備擁有國。

　　事實上，中國世界製造工廠的形成即伴隨著產(chan) 品空間和經濟複雜度的提高。經過30多年的改革開放，中國尤其是沿海主要省市經過產(chan) 品的不斷升級，已經在經濟複雜度上位於(yu) 全球各經濟體(ti) 前列。

　　2008年時，中國的經濟複雜性指數(ECI)位列第29位，到2013年時已提高到第23位。作為(wei) 引領中國經濟的主要區域，上海、江蘇、廣東(dong) 、浙江四省市2013年的GDP占全國總量的差不多三分之一，占貿易總量的60%，其經濟複雜性指數在全球分別位列第5、第8、第13和第14位。

　　支撐GDP增長和經濟複雜度提高的是產(chan) 品升級和製造能力的提高。

　　上海作為(wei) 中國製造業(ye) 的領導者，1993年時出口的主要為(wei) 加工食品、服裝和襪子、家化、手表和時鍾、自行車、縫紉機。到2013年時，其主要出口的產(chan) 品已變成了計算機、電話、整流器、液晶顯示屏、車輛部件和船舶。

　　廣東(dong) 的出口額占到中國出口總量的四分之一，電子、機械、石化、紡織、服裝、食品、飲料、建築材料是主要出口產(chan) 品。

　　廣東(dong) 的產(chan) 品出口結構在過去20多年經曆了巨大變化，1993年時出口的主要產(chan) 品為(wei) 成衣、襪子、玩具、塑料產(chan) 品及電氣設備，2013年時出口的產(chan) 品主要變成了電話、計算機、工業(ye) 印刷機、整流器、珠寶和液晶顯示屏。

　　江蘇省2013年的GDP占全國的10%以上，是外國在中國直接投資最大的省份，出口和進口分別占全國貿易額的15%和11%。1993年，江蘇出口的產(chan) 品主要是一些低附加值的產(chan) 品，如服裝、紡織、玩具和化纖產(chan) 品，20年以後出口的產(chan) 品主要為(wei) 集成電路、電話、計算機、液晶顯示屏、半導體(ti) 元件和光導纖維。

　　與(yu) 江蘇強大的製造能力相比，浙江以其市場發展引領出口聞名。浙江省1993年出口的產(chan) 品主要是服裝、襪子、棉織品、床墊、絲(si) 織品、尼龍和茶葉，2013年時出口的主要產(chan) 品為(wei) 電器設備、家具、化工產(chan) 品，服裝和襪子仍然是主要出口產(chan) 品。

　　主要區域產(chan) 業(ye) 升級路向

　　隻要不犯大的錯誤，中國製造將從(cong) 世界製造工廠轉型，局部區域將成為(wei) 全球有競爭(zheng) 力的製造基地

　　隨著中國經濟增長進入“換擋期”， 對中國製造業(ye) 地位和作用的質疑之聲迭起，對中國製造業(ye) 未來的悲觀之聲也四起。

　　我們(men) 認為(wei) ，中國製造業(ye) 確實處於(yu) 何去何從(cong) 的十字路口，但也沒有過於(yu) 悲觀的理由。

　　我們(men) 用豪斯曼等人的產(chan) 品空間方法對廣東(dong) 、上海、江蘇、浙江的產(chan) 品空間進行了掃描。分析表明，中國製造業(ye) 已經從(cong) 森林中稀疏的區域向茂盛的區域擴展，製造品正處於(yu) 從(cong) 多樣化轉向質量提升階段，隻要不犯大的錯誤，中國製造將從(cong) 世界製造工廠轉型，局部區域將成為(wei) 全球有競爭(zheng) 力的製造基地。

　　廣東(dong) 省2013年出口產(chan) 品中有215種具有顯性比較優(you) 勢，且在電子、服裝方麵優(you) 勢尤其明顯。但與(yu) 江蘇和上海不同，廣東(dong) 省出口的產(chan) 品在產(chan) 品空間中心區域非常稀薄，位於(yu) 森林中心帶的產(chan) 品非常分散。

　　2014年以來，廣東(dong) 省的出口和進口持續下降，傳(chuan) 統產(chan) 品如電子產(chan) 品和服裝的成本優(you) 勢逐步被鄰國超越，麵臨(lin) 巨大的區域競爭(zheng) 壓力。

　　其中，馬來西亞(ya) 和泰國的電子產(chan) 品也具有非常強的顯性比較優(you) 勢，兩(liang) 國在中低端市場上的成本優(you) 勢明顯。而廣東(dong) 尚未擁有類似韓國的電子高端市場優(you) 勢。同時，廣東(dong) 的服裝和紡織業(ye) 正受到越南和印尼的挑戰。

　　進一步看廣東(dong) 的出口產(chan) 品，位列前30位的產(chan) 品占總出口值的64%，未來的產(chan) 品升級中，服裝、電子部件將逐漸從(cong) 前30位中消失，由機械等複雜度更高的產(chan) 品取而代之。

　　廣東(dong) 省的產(chan) 品升級路徑應該進行複雜和簡單產(chan) 品的組合，低利潤邊際的服裝將逐漸移出，隻是保留其中高端的部分，比如，大幅提高機械產(chan) 品類的出口順位。根據我們(men) 的計算，未來廣東(dong) 25種產(chan) 品升級機會(hui) 中，有15種屬於(yu) 機械類，它們(men) 可以幫助廣東(dong) 省提升在產(chan) 品空間中心區域的密度。

　　作為(wei) 中國經濟增長的排頭兵和第一出口大省，廣東(dong) 的產(chan) 業(ye) 升級戰略選擇舉(ju) 足輕重，它將會(hui) 是中國從(cong) “世界製造工廠”向“全球先進製造基地”轉型的主戰場。

　　一方麵，廣東(dong) 可利用在世界製造工廠階段形成的政策環境、企業(ye) 家和產(chan) 業(ye) 工人隊伍以及產(chan) 品優(you) 勢，提高產(chan) 品複雜度，提升產(chan) 品製造技術能力，形成以東(dong) 莞和佛山為(wei) 軸心的珠三角全球先進製造基地;另一方麵，可利用深圳的體(ti) 製、移民人口比重大、創新型企業(ye) 密集的優(you) 勢，提高創新的比重，形成幾個(ge) 世界級的創新性企業(ye) ，提高區域在全球的核心競爭(zheng) 力。

　　江蘇省有306種產(chan) 品具有顯性比較優(you) 勢，其經濟複雜性指數僅(jin) 略低於(yu) 瑞典和捷克。

　　與(yu) 上海相比，江蘇的產(chan) 品空間也集中於(yu) 機械、電子、衣服和襪子，在化工產(chan) 品方麵更有競爭(zheng) 力。江蘇省目前的人均GDP與(yu) 韓國1995年時相近，他們(men) 的產(chan) 品空間也具有顯著相似性，在電子產(chan) 品和服裝方麵分享專(zhuan) 業(ye) 化，不過江蘇在化工和機械方麵更有競爭(zheng) 力。

　　進一步看江蘇的產(chan) 品出口，位於(yu) 前30名的產(chan) 品占總出口值的52%，大多數為(wei) 服裝和電器元件。

　　從(cong) 產(chan) 品升級空間來看，我們(men) 的計算表明，江蘇省不僅(jin) 應增加高附加值的產(chan) 品，如液晶顯示屏、整流器、印製電路板在產(chan) 品空間中心區域的密度，而且也應保住更臨(lin) 近和更簡單產(chan) 品的出口優(you) 勢，包括內(nei) 衣、明信片、宴會(hui) 裝飾品、人工植被。

　　江蘇作為(wei) 中國未來重要的先進製造基地，還必須提升機械在出口中的份額，占據產(chan) 品空間中心區域的密度。

　　從(cong) 未來產(chan) 品升級分析顯示，在江蘇省位列前15位的產(chan) 品中，將有一半以上屬於(yu) 機械類，這些產(chan) 品更為(wei) 複雜且連接性強。屬於(yu) 這一類的產(chan) 品包括化學分析儀(yi) 器、金屬轉印機、蒸汽渦輪機。值得一提的是，江蘇省有蘇北作為(wei) 產(chan) 業(ye) 騰挪的更大腹地，其產(chan) 業(ye) 升級選擇也應提高傳(chuan) 統產(chan) 業(ye) ，如機械、化工與(yu) 電子在行業(ye) 類別內(nei) 部的複雜性，尤其是在提高機械類產(chan) 品的複雜性上下功夫。

　　江蘇省產(chan) 業(ye) 升級麵臨(lin) 的最大挑戰是外部投資者的去向，這些投資者(尤其是台資)主要依賴於(yu) 廉價(jia) 勞動力與(yu) 土地的優(you) 勢參與(yu) 全球競爭(zheng) 。在成本優(you) 勢逐漸喪(sang) 失以後，如何留住產(chan) 品複雜度較高的外部投資者，如何培育本地企業(ye) 家的成長，如何在新一輪對外開放中吸引更具競爭(zheng) 力的企業(ye) ，是江蘇所麵臨(lin) 的重大抉擇。

　　浙江省的出口產(chan) 品中有323種產(chan) 品具有顯性比較優(you) 勢，其產(chan) 品空間高度多樣化，從(cong) 服裝到汽車零部件。浙江出口的產(chan) 品在產(chan) 品空間中心區域的分布最為(wei) 集中，產(chan) 品範圍從(cong) 電子、機械到交通工具。在產(chan) 品空間樹的兩(liang) 邊，浙江出口產(chan) 品在化工、服裝、紡織等方麵也具有顯性比較優(you) 勢。

　　浙江是唯一一個(ge) 前30位出口產(chan) 品中一半以上經濟複雜度低於(yu) 平均值的省。它沒有強支柱產(chan) 業(ye) ，不像江蘇一樣有外部投資者支撐形成計算機、整流器等優(you) 勢明顯的產(chan) 品。與(yu) 廣東(dong) 一樣，浙江較大的服裝和紡織出口份額也遭遇著東(dong) 南亞(ya) 競爭(zheng) 者的挑戰。

　　可能的選擇是：在提升市場轉型升級的同時，依托市場形成的產(chan) 品優(you) 勢和企業(ye) 家資源，促進本省優(you) 勢產(chan) 業(ye) 的形成。在產(chan) 品空間方麵，浙江應該在一係列容易達到的產(chan) 品，如便攜式照明和裝飾陶瓷方麵下功夫，由於(yu) 其在電子產(chan) 品方麵不如廣東(dong) 和江蘇，因此必須提高出口產(chan) 品的複雜性和連接性，如機械等。浙江市場升級是否成功，決(jue) 定了它能否繼續保持國內(nei) 的出口競爭(zheng) 優(you) 勢。

　　浙江的傳(chuan) 統出口優(you) 勢是基於(yu) “買(mai) 全國、賣世界”的策略，大量產(chan) 品並非由本地生產(chan) ，產(chan) 品升級也主要依賴於(yu) 下遊生產(chan) 商的產(chan) 品升級。

　　因此，下一步浙江麵臨(lin) 的主要抉擇是，繼續保持市場優(you) 勢，還是轉向本身培育優(you) 勢產(chan) 業(ye) ?

　　2013年上海出口的800多種產(chan) 品中有254種具有顯性比較優(you) 勢，產(chan) 品空間在機械、服裝、襪子、化工方麵的優(you) 勢明顯。位列前30名的產(chan) 品占總出口值的62%，主要由複雜度較高的機械和電子產(chan) 品貢獻。

　　由於(yu) 受土地資源製約，上海過去與(yu) 周邊省份競爭(zheng) 形成的園區和產(chan) 業(ye) 必須轉型。

　　從(cong) 產(chan) 品升級來看，上海應該進一步轉向更密集的產(chan) 品空間中心地帶，提高產(chan) 品複雜性和連接性，服裝和電器以及其他一些產(chan) 品將逐漸從(cong) 前30位出口產(chan) 品中淘汰。

　　從(cong) 區域分工來看，上海應加大與(yu) 江蘇產(chan) 品的錯位競爭(zheng) ，在產(chan) 品空間中心地帶，增加醫藥、機械及其他化工和建築原材料的密度，加大研發和創新能力，培育具有全球競爭(zheng) 力的製造企業(ye) 。由於(yu) 受城市經濟的資源約束，上海不可能像德國和日本一樣在許多產(chan) 品上都能建立核心競爭(zheng) 力，但可以集中於(yu) 出口規模不大、但更具競爭(zheng) 力的產(chan) 品。

　　與(yu) 前麵三個(ge) 省份不同，上海是一個(ge) 城市經濟體(ti) ，未來的產(chan) 業(ye) 升級應結合上海的國際都市定位和城市升級進行戰略選擇。

　　作為(wei) 世界性都市，上海的產(chan) 業(ye) 選擇將進一步提升服務業(ye) 在經濟中的地位，形成以文化和知識支撐的創新性城市和金融服務業(ye) 為(wei) 主的世界金融中心。

　　打造全球先進製造基地的策略選擇

　　這一輪的產(chan) 業(ye) 轉型升級，要從(cong) 戰略和策略上重新審視，在中國主要區域打造全球先進製造基地

　　在中國產(chan) 業(ye) 升級的曆史關(guan) 口，經濟學界的爭(zheng) 論卻被窄化為(wei) 產(chan) 業(ye) 政策的爭(zheng) 論，關(guan) 於(yu) 產(chan) 業(ye) 政策的爭(zheng) 論實際上已陷入“要政府，還是要市場”的老命題，這既脫離真實世界，也不利於(yu) 政策的選擇。在我們(men) 看來，中國上一輪成為(wei) 世界製造工廠，是戰略抉擇、策略選擇與(yu) 相關(guan) 行為(wei) 主體(ti) 合力促成的結果，這一輪的產(chan) 業(ye) 轉型升級，就是要凝聚各方力量，從(cong) 戰略和策略上重新審視，在中國主要區域打造全球先進製造基地。

　　第一，從(cong) 產(chan) 品多樣化向提升產(chan) 品質量轉變。從(cong) 產(chan) 品空間上看,東(dong) 部發達省份已經解決(jue) 了產(chan) 業(ye) 和產(chan) 品“有沒有”的問題，產(chan) 品複雜度也在提高，下一輪的產(chan) 業(ye) 升級重點是解決(jue) “好不好”的問題。在策略上，近中期的升級主要還不是由一種產(chan) 業(ye) 或產(chan) 品轉向另一種產(chan) 業(ye) 或產(chan) 品，更要緊的是把已打造出的產(chan) 業(ye) 和產(chan) 品做得更好，把已經能做、但還沒有建立明顯優(you) 勢的產(chan) 品和產(chan) 業(ye) 做強，不斷攀登產(chan) 品“質量階梯”，建立一些有一定優(you) 勢的產(chan) 品在全球的核心競爭(zheng) 力。

　　第二，謹防“彎道超車”和“趕超”心理。中國經濟發展的重要特征是追趕型經濟，無論是決(jue) 策者、企業(ye) 、學者還是老百姓，都有揮之不去的“趕超”情節。在中國成為(wei) 全球第二大經濟體(ti) 後，對國家競爭(zheng) 力、技術能力、產(chan) 品競爭(zheng) 水平等在學者言論和媒體(ti) 聲音中都開始出現過於(yu) 樂(le) 觀的判斷。在我們(men) 看來，這種情緒如果蔓延到影響產(chan) 業(ye) 升級的戰略和策略選擇，將是有害的。

　　產(chan) 品空間和經濟複雜性方法最有價(jia) 值的政策含義(yi) 是，產(chan) 業(ye) 升級取決(jue) 於(yu) 知識和能力的積累，從(cong) 鄰近產(chan) 品提升經濟複雜度是可行的選擇。如果沉迷於(yu) 彎道超車、顛覆性創新，要求森林中的猴子越過它們(men) 跨不過去的距離，難免陷入產(chan) 業(ye) 升級陷阱。

　　中國現階段產(chan) 業(ye) 升級的可行策略是，在產(chan) 品已經多樣化的基礎上，提高產(chan) 品複雜度，增加出口產(chan) 品在產(chan) 品空間中間區域的密度，提升有成本優(you) 勢和知識積累優(you) 勢的產(chan) 品在全球的競爭(zheng) 力，在長三角和珠三角形成具有全球競爭(zheng) 力的先進製造基地。

　　第三，提高企業(ye) 和地方試錯的積極性。中國成為(wei) 世界製造工廠的一條重要經驗是，允許地方試錯和創新，為(wei) 企業(ye) 家提供寬鬆的成長環境。而這一輪的轉型升級具有更大的不確定性，全球需求走向不明，技術和裝備能力提升遇到更大阻力，成本優(you) 勢遇到周邊競爭(zheng) 加劇，地方分化加大。

　　我們(men) 在地方調研時明顯地感覺到，企業(ye) 對未來造什麽(me) 及如何升級非常迷茫，加上第一代企業(ye) 家的發展動力減退，各級政府也不像前些年那樣堅定，激勵導向不明。

　　在此關(guan) 口期，采取全國性產(chan) 業(ye) 政策的做法失敗概率增大，過於(yu) 依賴以中央產(chan) 業(ye) 指導和以吃補貼、優(you) 惠為(wei) 導向的地方產(chan) 業(ye) 規劃成功率也很低。目前需要創造更為(wei) 寬鬆的環境，去除企業(ye) 家深藏於(yu) 內(nei) 心的擔憂，鼓勵各地根據自己的實際去摸索、去闖，也許能找到下一階段的定位和路徑。

　　第四，以園區轉型促地區產(chan) 業(ye) 轉型升級。中國成為(wei) 世界製造工廠的重要政策是園區主導的招商引資模式。過去20多年來，一些地方的產(chan) 業(ye) 發展之所以取得成功，園區發展戰略的作用是很明顯的，它不同於(yu) 政府主觀規劃的產(chan) 業(ye) 政策，而是通過政策環境的打造和特殊的土地供應方式，吸引企業(ye) 入駐，企業(ye) 和市場作為(wei) 主導力量，形成產(chan) 業(ye) 集群和特色市場。

　　但是，在經濟下行期，以土地為(wei) 工具的園區發展政策遇到巨大挑戰，築巢引鳳往往卻沒有鳳來，不但產(chan) 業(ye) 沒有形成，還造成大量土地投機，現行園區模式亟待實行轉型。政府需要從(cong) 園區主導者轉為(wei) 園區服務者，盤活園區土地等生產(chan) 要素，提高土地市場化配置，以土地利用結構優(you) 化促進園區產(chan) 業(ye) 轉型。

　　劉守英為(wei) 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教授，肖慶文為(wei)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研究員，田禾為(wei) 新開發銀行顧問

　　(本文首刊於(yu) 2016年10月17日出版的《財經》雜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