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新世紀，人口老齡化就像一個(ge) 揮之不去的夢魘壓在中國人的胸口，就像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高懸在中國社會(hui) 的頭頂，不論是政府、學界、社會(hui) 還是公眾(zhong) ，都對此談之色變。

　　有人說，我的思維總是逆向的，好像故意標榜自己與(yu) 眾(zhong) 不同。其實不然，我是做社會(hui) 政策研究的，相關(guan) 的研究做多了，就養(yang) 成了一個(ge) 習(xi) 慣，考慮問題喜歡正反兩(liang) 麵都想一想，而不是簡單地采取YES OR NO的立場。對人口老齡化對中國社會(hui) 影響的判斷，自然也是一樣。

　　關(guan) 於(yu) 中國社會(hui) 人口老齡化的未來發展，雖然在具體(ti) 的時間和規模上，不同的學者的預測會(hui) 有一些分歧，但對大趨勢的判斷還是基本一致的。對此，我也沒有什麽(me) 異議。但是，若論對中國社會(hui) 的影響，就不能把人口老齡化簡單地定義(yi) 為(wei) “負能量”，而是需要聯係其他經濟社會(hui) 領域的發展趨勢來作整合性的思考了。如果以市場經濟為(wei) 前提，老年人的不斷增多，消費需求也相應增長，為(wei) 什麽(me) 不把老齡化創造的巨大消費市場看成是中國經濟增長和創造就業(ye) 的機會(hui) 呢?

　　另一方麵，在中國的經濟領域，未來最重要的發展趨勢就是轉變經濟增長方式，調整產(chan) 業(ye) 結構。這個(ge) 發展路徑顯然不是憑空想象出來的，而是參考了發達國家的經驗作出決(jue) 策的。從(cong) 理論上說，任何一項政策都難求十全十美。其正能量和負能量就像一個(ge) 錢幣的兩(liang) 麵，不能截然分開;或者說就像任何一種藥品，在治病的同時也會(hui) 有副作用。

　　那麽(me) ，我們(men) 看看發達國家自上個(ge) 世紀70年代以來的發展曆程。可以發現，在成功實現經濟轉型的同時，失業(ye) 大量增加。道理很簡單，因為(wei) 經濟轉型的核心或者說關(guan) 鍵，就是調整產(chan) 業(ye) 結構。調整的結果是製造業(ye) ，尤其是勞動密集型的製造業(ye) 被大大削減，說得誇張點，甚至在一些國家遭遇被“滅門”的慘劇。工業(ye) 化時代造就的一代成為(wei) 生產(chan) 流水線的“小零件”的產(chan) 業(ye) 工人，除了固定的幾個(ge) 技術動作以外別無長技，因此慘遭淘汰出局，加入了“長期失業(ye) ”的大軍(jun) 。

　　中國的人口老齡化的發展趨勢，從(cong) 某種意義(yi) 上說，正好與(yu) 轉變經濟增長方式的決(jue) 策大致同步。當然，也可以說是後者促成了前者。中國的勞動力人口，可以說十分龐大，但在2011年達到了頂峰9.25億(yi) 人之後，2012年比2011年減少345萬(wan) ，2013年比2012年減少244萬(wan) ，2014年比2013年減少371萬(wan) ，2015年又比2014年減少487萬(wan) 。到“十二五”期末的2015年，降到了9.11億(yi) 人。也就是說，整個(ge) “十二五”期間，勞動力人口減少了1934萬(wan) 人。再看另一個(ge) 數據，“十二五”期間，中國每年新增的城鎮就業(ye) 崗位每年不到1000萬(wan) 個(ge) ，而新增的城鎮就業(ye) 人口則是每年2500萬(wan) 人，可以說，麵臨(lin) 著巨大的就業(ye) 壓力。就此而言，勞動力人口的下降，對正在轉變經濟增長方式並同時麵臨(lin) 經濟下滑困境的中國，豈非幸事。

　　但是，換個(ge) 角度看，5年間減少將近2000億(yi) 勞動力，絕對數看是不少，但與(yu) 總量相比，僅(jin) 占2.12%。但是，為(wei) 什麽(me) 東(dong) 部地區又在鬧“民工荒”呢?兩(liang) 個(ge) 真實的原因，一是地方政府采取了排斥外來勞動力的政策的結果，二是勞動力在結構上供需不對路的結果。對於(yu) 後者，還應指出：當前大學畢業(ye) 生已經占到了新增勞動力的“半壁江山”，但仍然不能適應勞動力市場的需要，這便是教育的問題。

　　對於(yu) 人口結構發展趨勢的判斷，其實不但要看各個(ge) 年齡段的比重的變化，還需看絕對數。中國是一個(ge) 人口大國，目前有13.75億(yi) 人口。有專(zhuan) 家預測，如果按放開二胎的政策作人口預測，中國在2050年的總人口數將在15億(yi) 左右。即使認為(wei) 這樣的預測過於(yu) 樂(le) 觀，那恐怕也不會(hui) 低於(yu) 14.5億(yi) 。一個(ge) 數以十億(yi) 計的人口大國的老齡化，是現在其他已經進入老年化的最多是人口數以億(yi) 計的國家難以比擬的。若以“陰謀論”論處，那些宣揚老齡化會(hui) 毀掉中國的國外學者倒是有“西方敵對勢力”之嫌。當然這樣說是過頭了，即使持這樣的觀點的國外學者是好心，但以他們(men) 現在已有的經驗是難以判斷中國的人口老齡化和社會(hui) 經濟前景的，何況他們(men) 中的絕大多數，迄今也很少能夠準確判斷和預側(ce) 在中國發生的事情。

　　從(cong) 長遠看，據人社部的預測，隨著老齡化的進程，中國勞動力人口2030年會(hui) 降到8.3億(yi) 人，2050年則會(hui) 進一步降到7億(yi) 人。這個(ge) 預測，不知是否考慮了全麵二胎乃至多胎的生育政策變化的影響。

　　然而，如果從(cong) 絕對數看，即使是處於(yu) 低穀期間的7億(yi) 勞動力，能夠創造多大的規模的物質財富呢?中國的勞動生產(chan) 率目前還處在一個(ge) 較低的水平，僅(jin) 為(wei) 世界平均水平的40%，相當於(yu) 美國勞動生產(chan) 率的7.4%。開個(ge) 玩笑說，如果35年後中國能夠達到目前的世界平均水平，是否可以從(cong) 2015年的將近12萬(wan) 億(yi) 美元增加到30萬(wan) 億(yi) 美元;如果能夠達到目前的美國水平，那就是162萬(wan) 億(yi) 美元。如果中國的勞動生產(chan) 率上不去，那是咎由自取，沒得可說。但是，據說在當今世界上，中國是勞動生產(chan) 率增長最快的國家之一。怎麽(me) 提高勞動生產(chan) 率?關(guan) 鍵在教育和管理。

　　另外，老年人的晚年生活究竟如何，他們(men) 一生能夠存多少錢並非充分必要的條件。更重要的是，在確定的時空條件下，老人所在的哪個(ge) 社會(hui) 能夠生產(chan) 多少物質財富以及這些財富將被怎樣分配。這個(ge) 論斷，在討論延遲退休的文章中反複表達過無數次，但國內(nei) 大部分官員和專(zhuan) 家不理這個(ge) 茬，還是更熱衷於(yu) 在保險的框架計算收多少、發多少。說句心裏話，別費勁了，像那麽(me) 計算，這筆賬永遠軋不平。

　　總而言之，老齡化是禍是福，其實全在我們(men) 自己。相關(guan) 的問題有二：其一，到本世紀中，中國最大的社會(hui) 問題是失業(ye) ，而不是養(yang) 老。因為(wei) 後者容易找到出路，而且可能有助於(yu) 解決(jue) 前者的問題。若單看前者，則後果難料。其二，中國老齡化麵臨(lin) 的問題決(jue) 不是未富先老，而是未備先老。更嚴(yan) 重的問題，是“備”又怎麽(me) 備?

　　雖然2015年中國的老年人口已經達到2.22億(yi) 人，但是，其中60—65歲年齡段的要占35%，60—70歲年齡段的要占59%，所以中國目前還處在一個(ge) “年輕的”老齡化社會(hui) 。打個(ge) 不恰當的比方，可以說：邊疆烽火已起，但遠未到兵臨(lin) 城下的地步，我們(men) 至少還有5到10年的“窗口期”可以從(cong) 容布局。我們(men) 現在不能自亂(luan) 方寸，尤忌胡亂(luan) 決(jue) 策。希望有可能組織一批真正的學界大咖，將老齡化、人口、就業(ye) 、產(chan) 業(ye) 、教育等領域的未來發展趨勢和對策整合起來進行研究。

　　我以上說的不一定對，但我提出了不同意見。當然，可能有人會(hui) 說，用得著你操心嗎?我一貫的立場是：作為(wei) 學者，基本立場是理想主義(yi) 的，常說“我們(men) 應該怎樣做”;作為(wei) 政府官員，基本立場則是現實主義(yi) 的，常說“我們(men) 可以這麽(me) 做”或“我們(men) 隻能這麽(me) 做”。言盡於(yu) 此，不再越雷池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