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小平與中國政治的進步
發稿時間:2017-02-20 13:08:38 來源:鄧小平研究 作者:俞可平
編者按:今年2月19日是鄧小平同誌逝世20周年紀念日。本微信公眾(zhong) 號特刊發此文以紀念這位kaiyun官方地址開放事業(ye) 的設計者和領導者。本文原載《鄧小平研究》創刊號(2015年9月),略有刪節。
本文從(cong) 五個(ge) 方麵論述了鄧小平對中國政治進步的重大貢獻:一、真正的改革,必須解放思想;二、不徹底否定“文革”,就不能實行改革開放;三、個(ge) 人專(zhuan) 權和崇拜,會(hui) 給國家帶來災難;四、推進民主和法製,是政治體(ti) 製改革的目標;五、黨(dang) 和國家領導製度的改革,是政治體(ti) 製改革的關(guan) 鍵。
作者認為(wei) ,一方麵,鄧小平為(wei) 推進中國政治的進步做出了曆史性的重大貢獻,他還曾設想到21世紀中葉,中國大陸“可以實行普選”;另一方麵,鄧小平在政治體(ti) 製改革方麵還有許多沒有完成的重大任務,他對中國政治發展的長遠戰略也缺乏係統的思考,完成鄧小平未竟的政治改革事業(ye) ,是他的後繼者們(men) 義(yi) 不容辭的曆史責任。
鄧小平領導的改革開放翻開了中國曆史的新篇章,極大地改變了中國乃至世界的曆史進程。改革開放的過程,是中國社會(hui) 的整體(ti) 變革過程,是包括政治、經濟和文化進步在內(nei) 的社會(hui) 整體(ti) 進步過程。在改革開放三十多年後,我們(men) 已經可以從(cong) 多個(ge) 角度來觀察它對中國曆史進程,甚至對世界曆史進程的深遠意義(yi) 。
從(cong) 中國現代化進程看,改革開放開創了中國現代化的新階段,即從(cong) 先前的工業(ye) 化轉變為(wei) 整個(ge) 社會(hui) 的現代化;從(cong) 民族複興(xing) 的角度看,它導致了中國的迅速崛起,使中國再次成為(wei) 世界政治經濟強國;從(cong) 社會(hui) 主義(yi) 發展史看,它創造了社會(hui) 主義(yi) 在當代的新形式,即中國特色的社會(hui) 主義(yi) 。當然,改革開放不是鄧小平一個(ge) 人的事業(ye) ,它是中國共產(chan) 黨(dang) 領導的,由全體(ti) 中國人民參與(yu) 的民族進步事業(ye) 。但鄧小平是改革開放大業(ye) 的原創者、領導者和設計者,他的思想、決(jue) 策和行為(wei) 有著決(jue) 定性的意義(yi) 。正如習(xi) 近平同誌在紀念鄧小平同誌誕辰110周年的座談會(hui) 上指出,鄧小平對黨(dang) 和人民的貢獻,是曆史性的,也是世界性的。鄧小平領導的改革開放,不僅(jin) 改變了中國人民的曆史命運,而且改變了世界的曆史進程。“正是由於(yu) 有鄧小平同誌大力倡導和全力推進的改革開放,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才能欣欣向榮,中國人民才能過上小康生活,中華民族和中華人民共和國才能以新的姿態屹立於(yu) 世界東(dong) 方”。“如果沒有鄧小平同誌,中國人民就不可能有今天的新生活,中國就不可能有今天改革開放的新局麵和社會(hui) 主義(yi) 現代化的光明前景”。
評價(jia) 鄧小平的改革,首先就會(hui) 想到改革導致了中國的巨大經濟進步。鄧小平重視科學技術作為(wei) 第一生產(chan) 力的重大作用,改革傳(chuan) 統的計劃經濟體(ti) 製,創立了社會(hui) 主義(yi) 市場經濟體(ti) 製,從(cong) 而極大地釋放了社會(hui) 生產(chan) 力,使中國經濟得以長時期的迅速發展,創造了世界經濟史上年均GDP增速連續超過30年的奇跡,使中國作為(wei) 全球第二大經濟體(ti) 異軍(jun) 突起,中華民族再次踏上了偉(wei) 大複興(xing) 的征程。然而,鄧小平對中國社會(hui) 進步的貢獻,遠不止經濟改革。
在中國特定的社會(hui) 曆史背景下,經濟與(yu) 政治的關(guan) 係尤其密不可分。政治改革通常是經濟發展的原動力,沒有政治改革,經濟改革不可能有任何重大的突破。正如鄧小平自己所說:重要的是政治體(ti) 製不適應經濟體(ti) 製改革的要求。“我們(men) 提出改革時,就包括政治體(ti) 製改革”。“隻搞經濟體(ti) 製改革,不搞政治體(ti) 製改革,經濟體(ti) 製改革也搞不通”。不僅(jin) 如此,政治一旦倒退,經濟改革所取得的成就甚至也無法得到保障。所以,鄧小平發動的改革不僅(jin) 是一場經濟改革,也是一場政治改革;鄧小平不僅(jin) 對中國的經濟進步做出了巨大貢獻,也對中國的政治進步做出了巨大貢獻。
概括地說,鄧小平推動的重要政治改革包括:倡導解放思想、徹底否定“文化大革命”、強調民主法製、反對個(ge) 人專(zhuan) 權和個(ge) 人崇拜、改革黨(dang) 和國家領導製度,以及把和平與(yu) 發展當作時代主題、推行一國兩(liang) 製、將對內(nei) 改革與(yu) 對外開放有機地結合在一起,等等。這些政治改革已經深刻地改變了中國的政治發展進程和政治文化傳(chuan) 統,是鄧小平對中國政治進步的重大貢獻,也應當成為(wei) 未來中國政治發展的寶貴遺產(chan) ,值得後繼者們(men) 牢牢銘記。
真正的改革,必須解放思想
思想觀念決(jue) 定著人們(men) 的所作所為(wei) ,有什麽(me) 樣的觀念,就會(hui) 導致什麽(me) 樣的行動。在我國,觀念對行為(wei) 的製約作用尤其重大,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政治學意義(yi) 上的所謂合法性問題,在中國的政治生活中尤為(wei) 突出。什麽(me) 事都得有個(ge) 說法,要對現狀有所改變,那就更得有個(ge) 說法。像中國共產(chan) 黨(dang) 這樣重視意識形態的政黨(dang) 在世界上並不多,但這恰恰符合中國的傳(chuan) 統政治文化。所以,外國人很難理解,中國的改革開放居然肇源於(yu) 1978年開始的一場“真理標準大討論”。
鄧小平深刻地理解中國的傳(chuan) 統文化和中共自身的特性,特別強調解放思想和轉變觀念的重要性。他說:“一個(ge) 黨(dang) 、一個(ge) 國家、一個(ge) 民族,如果一切從(cong) 本本出發,思想僵化,迷信盛行,那它就不能前進,它的生機就停止了。就要亡黨(dang) 亡國”。本著對思想解放極端重要性的深刻認識,鄧小平親(qin) 自領導了真理標準大討論。在他看來,“關(guan) 於(yu) 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問題的討論,實際上也是要不要解放思想的爭(zheng) 論”。正是通過真理標準的大討論,使全黨(dang) 從(cong) 教條馬克思主義(yi) 和和"兩(liang) 個(ge) 凡是"的束縛中解放出來,為(wei) 恢複和確立黨(dang) 的實事求是,理論聯係實際,一切從(cong) 實際出發,在實踐中檢驗真理和發展真理的思想路線,為(wei) 黨(dang) 的十一屆三中全會(hui) 的召開和實現全黨(dang) 工作重點的轉移奠定了思想理論基礎。
什麽(me) 叫解放思想?鄧小平回答說:“我們(men) 講解放思想,是指在馬克思主義(yi) 指導下打破習(xi) 慣勢力和主觀偏見的束縛,研究新情況,解決(jue) 新問題。”他還說:“解放思想就是使思想和實際相符合,使主觀和客觀相符合,就是實事求是。今後在一切工作中要真正堅持實事求是,就必須解放思想”。換言之,解放思想就是根據發展變化了的實際,提出新的思想觀念,用以取代舊的觀念,指導新的實踐。新觀念取代舊觀念是一個(ge) 充滿鬥爭(zheng) 和艱難的過程,有時甚至要付出生命的代價(jia) 。解放思想,實質上也是衝(chong) 突舊觀念的束縛,進行自由的思考。從(cong) 某種意義(yi) 上可以說,解放思想就是自由地進行思想。反過來說,思想解放就是思想自由。因此,“民主是解放思想的重要條件”,不發揚民主,就不可能有真正的思想解放。
當然,解放思想或自由思想,絕不是無的放矢地胡思亂(luan) 想。而是從(cong) 實際出發,根據社會(hui) 發展規律,進行獨立自由地思考,提出與(yu) 社會(hui) 進步方向相一致的新觀點新理論。解放思想之所以對改革如此重要,是因為(wei) 真正的改革必定要衝(chong) 破現存的製度和思想桎梏,提出新的政策,建立新的製度,這就必然要有新理論新思想。從(cong) 古今中外的曆史來看,大凡真正偉(wei) 大的改革,無一不從(cong) 解放思想開始。
在鄧小平看來,對於(yu) 在中國推行並領導社會(hui) 主義(yi) 事業(ye) 的中國共產(chan) 黨(dang) 來說,解放思想“最重要的一條”,就是要搞清楚“什麽(me) 是社會(hui) 主義(yi) ,如何建設社會(hui) 主義(yi) ”。他多次說:什麽(me) 叫社會(hui) 主義(yi) ,什麽(me) 叫馬克思主義(yi) ?我們(men) 過去對這個(ge) 問題的認識不是完全清醒的。所以,“不解放思想不行,甚至於(yu) 包括什麽(me) 叫社會(hui) 主義(yi) 這個(ge) 問題也要解放思想。經濟長期處於(yu) 停滯狀態總不能叫社會(hui) 主義(yi) 。人民生活長期停止在很低的水平總不能叫社會(hui) 主義(yi) ”。現在回過頭來看,中國的改革開放過程,完全可以說,就是一個(ge) 新舊觀念交替的過程,是新的社會(hui) 主義(yi) 觀念戰勝傳(chuan) 統社會(hui) 主義(yi) 觀念的過程。
對比一下改革開放前後我們(men) 對“社會(hui) 主義(yi) ”和“馬克思主義(yi) ”的理解,例如從(cong) 強調“計劃經濟”到強調“市場經濟”;從(cong) 強調“階級鬥爭(zheng) ”到強調“和諧社會(hui) ”;從(cong) 強調“無產(chan) 階級專(zhuan) 政”到強調“人民民主” ;從(cong) 強調政治運動到強調依法治國;就可以明白,鄧小平思想解放的力度有多大。禁錮思想,不可能有任何意義(yi) 的真正改革。沒有思想的解放,就不可能發展社會(hui) 主義(yi) ,也就不可能有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隻有解放思想,才能有偉(wei) 大的改革開放。這是鄧小平對當代中國政治進步的首要貢獻。
不徹底否定“文革”,就沒有改革開放
鄧小平扭轉中國曆史進程的首要舉(ju) 措,就是徹底否定由毛澤東(dong) 親(qin) 自發動和領導的無產(chan) 階級“文化大革命”。鄧小平清楚地知道,中國未來的發展和改革都繞不開對“文化大革命”的評判,不徹底否定“文革”,就不可能有中國未來的改革與(yu) 發展。雖然鄧小平對“文革”的本質和危害的認識也有一個(ge) 逐漸深入的過程,而且他對“文革”的處理非常講究政治策略,但鄧小平對“文革”的態度非常明確,這就是堅決(jue) 、徹底地否定“文化大革命”。
在黨(dang) 的十一屆三中全會(hui) 後,鄧小平認識到徹底否定“文革”的時機已經到來。1980年,他在會(hui) 見日本公明黨(dang) 領導時說:“現在大體(ti) 可以說,‘文化大革命’肯定是個(ge) 錯誤,因為(wei) ‘文化大革命’確實沒有給我們(men) 帶來好處”。1981年他在會(hui) 見金日成時說:“‘文化大革命’無論從(cong) 哪個(ge) 角度講,都是不正確的”。鄧小平對“文革”的徹底否定,集中體(ti) 現在他親(qin) 自主導和審定的《關(guan) 於(yu) 建國以來黨(dang) 的若幹曆史問題的決(jue) 議》(以下簡稱《決(jue) 議》)中。
《決(jue) 議》正式指出:1966年5月至1976年10月的“文化大革命”,使黨(dang) 、國家和人民遭到建國以來最嚴(yan) 重的挫折和損失。這場“文化大革命”是毛澤東(dong) 同誌發動和領導的。“文化大革命”的曆史,證明毛澤東(dong) 同誌發動“文化大革命”的主要論點既不符合馬克思列寧主義(yi) ,也不符合中國實際。這些論點對當時我國階級形勢以及黨(dang) 和國家政治狀況的估計,是完全錯誤的。《決(jue) 議》從(cong) 四個(ge) 方麵係統論述了“文化大革命”的錯誤和危害:(一)“文化大革命”被說成是同修正主義(yi) 路線或資本主義(yi) 道路的鬥爭(zheng) ,這個(ge) 說法根本沒有事實根據,並且在一係列重大理論和政策問題上混淆了是非。(二)上述的是非混淆必然導致敵我的混淆。“文化大革命”所打倒的“走資派”,是黨(dang) 和國家各級組織中的領導幹部,即社會(hui) 主義(yi) 事業(ye) 的骨幹力量。 “文化大革命”對所謂“反動學術權威”的批判,使許多有才能、有成就的知識分子遭到打擊和迫害,也嚴(yan) 重地混淆了敵我。(三)“文化大革命”名義(yi) 上是直接依靠群眾(zhong) ,實際上既脫離了黨(dang) 的組織,又脫離了廣大群眾(zhong) 。(四)實踐證明,“文化大革命”不是也不可能是任何意義(yi) 上的革命或社會(hui) 進步。它根本不是“亂(luan) 了敵人”而隻是亂(luan) 了自己,因而始終沒有也不可能由“天下大亂(luan) ”達到“天下大治”。《決(jue) 議》關(guan) 於(yu) “文化大革命”的最終結論是:曆史已經判明,“文化大革命”是一場由領導者錯誤發動,被反革命集團利用,給黨(dang) 、國家和各族人民帶來嚴(yan) 重災難的內(nei) 亂(luan) 。
毛澤東(dong) 自己將“文革”列為(wei) 一生所做的兩(liang) 件大事之一。徹底否定“文革”,不僅(jin) 需要極大的勇氣和魄力,而且更需要深遠的曆史眼光。“說‘文化大革命’耽誤了一代人,其實還不止一代。它使無政府主義(yi) 、極端個(ge) 人主義(yi) 泛濫,嚴(yan) 重地敗壞了社會(hui) 風氣”。放眼整個(ge) 中華文明史來看,“文革”的災難與(yu) 危害,絕不僅(jin) 僅(jin) 限於(yu) “文革”的十年,其毒害將是數十上百年,甚至更長。“文革”對傳(chuan) 統中華文明的破壞,在許多方麵將永遠不可修複。質而言之,“文革”偏離了人類文明的大道,是中華文明史上的一場浩劫。從(cong) 我們(men) 這些經曆過“文革”的人看來,即使現下社會(hui) 中的信仰缺失和道德淪喪(sang) ,在很大程度上也與(yu) “文革”對人類文明主流的破壞直接相關(guan) 。當然,全麵徹底否定“文革”,並不是說整個(ge) “文革”期間就沒有一件值得肯定的好事,“文革”本身與(yu) “文革”中發生的事情必須區別開來。“文革”也從(cong) 反麵給我們(men) 提供了慘痛的教訓,從(cong) 而促使我黨(dang) 進行改革開放。正如鄧小平所說:“為(wei) 什麽(me) 我們(men) 能在七十年代末和八十年代提出了現行的一係列政策,就是總結了‘文化大革命’的經驗和教訓”。
推進民主和法製是政治體(ti) 製改革的目標
民主和法製是鄧小平總結中國傳(chuan) 統政治的曆史經驗,特別是總結建國後曆次政治運動經驗後得出的最重要教訓,也是他在“文革”結束複出後最重視的兩(liang) 件政治法寶。
民主集中製,既是黨(dang) 的組織原則,也是黨(dang) 和國家政治生活的基本製度。鄧小平總結建國後的政治經驗,認為(wei) 在民主與(yu) 集中的關(guan) 係上,我們(men) 過分強調了集中,而忽視了民主。他說:“我們(men) 需要集中統一的領導,但是必須有充分的民主,才能做到正確的集中”,“當前這個(ge) 時期,特別需要強調民主”。要保持民主與(yu) 集中之間的合適平衡,今後必須更多發揚民主。他說:“我們(men) 過去對民主宣傳(chuan) 得不夠,實行得不夠,製度上有許多不完善,因此,繼續努力發揚民主,是我們(men) 全黨(dang) 今後一個(ge) 長時期的堅定不移的目標”。
黨(dang) 內(nei) 政治生活之所以多集中而少民主,一個(ge) 重要的原因,是中國數千年專(zhuan) 製主義(yi) 的政治傳(chuan) 統。中國缺少民主法製的傳(chuan) 統,幾千年的專(zhuan) 製集權不僅(jin) 深刻地影響了社會(hui) 的政治生活,也深刻影響了黨(dang) 內(nei) 的政治生活。鄧小平說:“我們(men) 過去的一些製度,實際上受了封建主義(yi) 的影響,包括個(ge) 人迷信、家長製或家長作風,甚至包括幹部職務終身製。我們(men) 現在正在研究避免重複這種現象,準備從(cong) 改革製度著手。我們(men) 這個(ge) 國家有幾千年封建社會(hui) 的曆史,缺乏社會(hui) 主義(yi) 的民主和社會(hui) 主義(yi) 的法製。現在我們(men) 要認真建立社會(hui) 主義(yi) 的民主製度和社會(hui) 主義(yi) 法製。隻有這樣,才能解決(jue) 問題”。
對於(yu) 鄧小平來說,以下這一點是“確定無疑的”:“沒有民主,就沒有社會(hui) 主義(yi) ,就沒有社會(hui) 主義(yi) 的現代化。當然,民主化和現代化一樣,必須一步步地前進。社會(hui) 主義(yi) 愈發展,民主也愈發展”。他多次強調,政治體(ti) 製改革的總目標,就是發展社會(hui) 主義(yi) 民主,調動廣大人民群眾(zhong) 的積極性。在他看來,發展民主政治和發展經濟一樣,是兩(liang) 項最重要的改革任務。他說:“黨(dang) 的十一屆三中全會(hui) 提出一係列新的政策。就國內(nei) 政策而言,最重大的有兩(liang) 條,一條是政治上發展民主,一條是經濟上進行改革,同時相應地進行社會(hui) 其他領域的改革”。像其他老一輩的中共無產(chan) 階級革命家一樣,鄧小平的政治理想是,在中國創造出“比資本主義(yi) 國家的民主更高更切實的民主”。要實現這個(ge) 理想,首先要充分發揚人民民主,保證全體(ti) 人民真正享有通過各種有效形式管理國家、特別是管理基層地方政權和各項企業(ye) 事業(ye) 的權力,享有各項公民權利。
在馬克思主義(yi) 看來,民主是一種國家製度。民主作為(wei) 一種國家製度,其實質是人民當家作主,是人民民主。民主有諸多要素,如選舉(ju) 、參與(yu) 、監督、權力的製約等,還有必不可少的一個(ge) 要素就是法治。民主與(yu) 法治的有機結合,是現代政治文明的本質。鄧小平深刻地認識到了這一點,他始終將民主與(yu) 法製密不可分地聯係在一起。他屢屢強調:“政治體(ti) 製改革包括民主和法製”。為(wei) 了保障人民民主,必須加強法製。在發揚社會(hui) 主義(yi) 民主的同時,還要加強社會(hui) 主義(yi) 的法製。他說:“民主和法製,這兩(liang) 個(ge) 方麵都應該加強,過去我們(men) 都不足。要加強民主就要加強法製。沒有廣泛的民主是不行的,沒有健全的法製也是不行的”。
除了極個(ge) 別的地方提到過“法治”外,鄧小平更多講的是“法製”。而目前我們(men) 所強調的是“水治”而非“刀製”。然而,仔細觀察就會(hui) 發現,鄧小平講的“法製”其實就是現在我們(men) 流行的概念“法治”。因為(wei) 他始終強調以下三點,一是法律必須建立在民主的基礎之上,二是法律的意誌高於(yu) 任何組織和個(ge) 人的意誌,包括黨(dang) 和國家領導人的意誌,三是必須嚴(yan) 格按照法律辦事。“法製”與(yu) “法治”都強調依法辦事,但後者更強調法律是最高權威。正是在鄧小平領導下,我們(men) 黨(dang) 做出了法治國家建設上一個(ge) 突破性的決(jue) 定:任何個(ge) 人都不允許超越法律之上,任何組織,包括黨(dang) 組織本身,都必須在憲法和法律框架內(nei) 活動。黨(dang) 領導人民製定法律,自身必須帶頭遵守憲法和法律。
個(ge) 人專(zhuan) 權和崇拜會(hui) 給國家帶來災難
民主法治與(yu) 個(ge) 人專(zhuan) 權勢不兩(liang) 立,弘揚民主法治,必須遏製個(ge) 人專(zhuan) 權。“文化大革命”這樣的曆史性災難,之所以能夠在新中國得以發生,一個(ge) 重要原因就是領袖的個(ge) 人專(zhuan) 權達到了至高無上、無法約束的地步。而個(ge) 人專(zhuan) 權的形成,與(yu) 個(ge) 人崇拜也有著內(nei) 在的聯係。鄧小平深刻地認識到了這一點,他十分清楚,“文化大革命”這樣的災難之所以能夠在中國發生,一個(ge) 重要的因素是毛澤東(dong) 個(ge) 人的權力沒有任何的約束,對毛澤東(dong) 本人的個(ge) 人崇拜和個(ge) 人迷信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其實,像鄧小平這樣的黨(dang) 和國家領導人,對毛澤東(dong) 發動“文革”並非沒有異議,也進行了力所能及的抵製,例如老帥們(men) 的所謂“二月逆流”和鄧小平的所謂“右傾(qing) 翻案風”都反映了黨(dang) 內(nei) 對“文革”的抵製,但這些抵製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意義(yi) 。因為(wei) 毛澤東(dong) 本人的權威已經到了為(wei) 所欲為(wei) 的地步。但即使像毛澤東(dong) 這樣傑出的偉(wei) 大領袖,也終究是人而不是神,也難免犯錯誤。當最高領袖的權力不受任何製約時,一旦他犯錯誤,那就意味著整個(ge) 國家和民族災難的來臨(lin) 。
鑒於(yu) “文化大革命”的慘痛教訓,鄧小平及其他老一輩中共領導人在“文革”結束後都致力於(yu) 反對個(ge) 人專(zhuan) 權和個(ge) 人崇拜。鄧小平多次振聾發聵地指出:“一個(ge) 國家的命運建立在一兩(liang) 個(ge) 人的聲望上麵,是很不健康的,是很危險的”。 “權力不宜過分集中。權力過分集中,妨礙社會(hui) 主義(yi) 民主製度和黨(dang) 的民主集中製的實行,妨礙社會(hui) 主義(yi) 建設的發展,妨礙集體(ti) 智慧的發揮,容易造成個(ge) 人專(zhuan) 斷,破壞集體(ti) 領導,也是在新的條件下產(chan) 生官僚主義(yi) 的一個(ge) 重要原因”。為(wei) 了克服領導人的個(ge) 人專(zhuan) 權,鄧小平采取了許多行之有效的措施,例如加強集體(ti) 領導,所有重大事項必須經領導班子集體(ti) 審議決(jue) 定;明確規定領導幹部不能兼職過多,等等。他說:“一個(ge) 人的經驗、知識和精力有限,上下左右兼職過多,工作難以深入”。
個(ge) 人專(zhuan) 權一方麵與(yu) 體(ti) 製機製不健全有關(guan) 係,另一方麵也與(yu) 個(ge) 人崇拜和個(ge) 人迷信不可分割。從(cong) 人類政治發展史來看,這兩(liang) 者之間其實有著一種內(nei) 在的聯係。個(ge) 人崇拜和個(ge) 人迷信勢必導致個(ge) 人專(zhuan) 製和權力不受約束。另一方麵,凡想要實行個(ge) 人專(zhuan) 權,必定要搞個(ge) 人崇拜和個(ge) 人迷信。作為(wei) 一位資深政治家,鄧小平深諳此理。很難得的是,鄧小平是黨(dang) 內(nei) 對個(ge) 人崇拜和個(ge) 人迷信的危害認識很早的少數領袖之一,早在黨(dang) 的八大上,他就提出:“把個(ge) 人神化會(hui) 造成多麽(me) 嚴(yan) 重的惡果。我們(men) 黨(dang) 從(cong) 來認為(wei) ,任何政黨(dang) 和任何個(ge) 人在自己的活動中,都不會(hui) 沒有缺點和錯誤……因為(wei) 這樣,我們(men) 黨(dang) 也厭棄對於(yu) 個(ge) 人的神化”。
更難能可貴的是,“文革”結束後,已經成為(wei) 黨(dang) 內(nei) 最高領袖的鄧小平以身作則,明確要求“永遠不要過分突出我個(ge) 人”。當美國記者華萊士問他,為(wei) 何不像其他中共領袖那樣在公共場合掛他的畫像時,鄧小平回答說:個(ge) 人是集體(ti) 的一分子,他不僅(jin) 不提倡掛領袖畫像,甚至也不讚成給他個(ge) 人寫(xie) 傳(chuan) 記。 此外,鄧小平還致力於(yu) 從(cong) 製度上和傳(chuan) 統文化的根源上遏製個(ge) 人崇拜和個(ge) 人迷信。黨(dang) 的十一屆三中全會(hui) 後,在鄧小平領導下,中共十一屆五中全會(hui) 通過的《關(guan) 於(yu) 黨(dang) 內(nei) 政治生活若幹準則》專(zhuan) 門就“堅持集體(ti) 領導,反對個(ge) 人專(zhuan) 斷”做出了具體(ti) 規定。中共中央還專(zhuan) 門通過了《關(guan) 於(yu) 堅持“少宣傳(chuan) 個(ge) 人”的幾個(ge) 問題的指示》,明確規定,“一律不得新建關(guan) 於(yu) 老一代革命家個(ge) 人的紀念堂、紀念館、紀念亭、紀念碑等建築”、“少宣傳(chuan) 領導人個(ge) 人的沒有重要意義(yi) 的活動和講話”。在鄧小平的領導下,反對個(ge) 人崇拜還寫(xie) 進了黨(dang) 的章程,成為(wei) 黨(dang) 內(nei) 的重要法規。黨(dang) 的十二大通過的《中國共產(chan) 黨(dang) 章程》在“黨(dang) 的組織製度”這一節中還特別增加了這樣一個(ge) 條款:“黨(dang) 禁止任何形式的個(ge) 人崇拜”。這一條款至今仍然是黨(dang) 章的重要規定,各級黨(dang) 組織和每一位黨(dang) 員都必須嚴(yan) 格遵守。
黨(dang) 和國家領導製度的改革是政治體(ti) 製改革的關(guan) 鍵
在任何社會(hui) 政治體(ti) 製中,決(jue) 定政治發展狀況的無非是製度和人兩(liang) 個(ge) 基本因素。對於(yu) 任何政治統治來說,製度和人都是不可或缺的因素。但製度的因素和人的因素孰輕孰重恰是區分傳(chuan) 統政治和現代政治的一個(ge) 基本標準。在傳(chuan) 統體(ti) 製下,人的因素重於(yu) 製度的因素,而在現代政治條件下,製度的因素重於(yu) 人的因素。鄧小平是一位具有現代意識的卓越政治家,他清醒地認識到國家治理主要不能依靠個(ge) 人,而要依靠製度。“製度是決(jue) 定因素”,這是鄧小平關(guan) 於(yu) 中國政治的曆史經驗和政治改革得出的最重要結論。據此,鄧小平強調政治製度的改革,尤其是黨(dang) 和國家領導製度的改革,這既是鄧小平留下的最重要的政治遺產(chan) 之一,也是鄧小平終其一生而未完成的政治遺願。
不管是徹底否定“文化大革命”、強調民主法製,還是反對個(ge) 人專(zhuan) 權和個(ge) 人崇拜,其實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鄧小平對於(yu) 黨(dang) 和國家領導製度的反思。無論是在正式的報告中,還是在非正式的會(hui) 談中,鄧小平反複強調,法律和製度是國家治理的根本。作為(wei) 一位資深政治家,鄧小平當然清楚人的因素在中國政治中的極端重要性,他也因此常常說人的因素是“關(guan) 鍵因素”。但毫無疑問,他更加重視製度的作用。他解釋說:這“不是說個(ge) 人沒有責任,而是說領導製度、組織製度問題更帶有根本性、全局性、穩定性和長期性”。
國家的製度是一個(ge) 龐大的體(ti) 係,包括經濟製度、政治製度和社會(hui) 製度。在所有國家製度中,政治製度是核心,而在政治製度中黨(dang) 和國家的領導製度又是關(guan) 鍵。鄧小平看到,“改革和完善黨(dang) 和國家各方麵的製度,是一項艱巨的長期的任務,改革並完善黨(dang) 和國家的領導製度,是實現這個(ge) 任務的關(guan) 鍵。對此,我們(men) 必須有足夠的認識”。本著這樣的思路,對黨(dang) 和國家領導製度改革的思考,鄧小平用力甚多,複出後他一直沒有停止探索。在凝聚鄧小平政治改革主要思想的《黨(dang) 和國家領導製度改革》一文中,他係統地列舉(ju) 了官僚主義(yi) 、權力過分集中、家長製、終身製和形形色色的特權等政治上的弊端,並且分析了產(chan) 生這些政治弊端的曆史和現實原因。
在黨(dang) 和國家領導製度問題上,鄧小平不僅(jin) 僅(jin) 是在思想認識上重視,更重要的是將它付之實踐。他身體(ti) 力行,努力推動了政治體(ti) 製的改革。改革開放以來我們(men) 一些最重要的製度性改革,大多都是在鄧小平領導下開始推進的。例如,恢複憲法和法律的權威,著手建立國家的法律體(ti) 係,開始進行適度的黨(dang) 政分開,帶頭廢除實際存在的領導職務終身製,從(cong) 製度上禁止個(ge) 人崇拜和個(ge) 人專(zhuan) 製,轉變黨(dang) 的執政方式,終止急風暴雨式的政治運動,努力推行基層民主和黨(dang) 內(nei) 民主,等等。
實事求是地說,鄧小平是一位現實主義(yi) 政治家,加上曆史條件的限製,在政治改革方麵,他更多關(guan) 注的是“文革”結束後所麵臨(lin) 的現實問題,對中國政治發展的長遠戰略還缺乏係統的思考。他曾設想,到本世紀中葉,中國大陸“可以實行普選”,這樣的預測在他那裏已經十分少見了。他關(guan) 於(yu) 黨(dang) 和國家領導製度改革的許多任務,至今也仍未完成。在今天看來,鄧小平在政治體(ti) 製改革,特別是黨(dang) 和國家領導製度改革問題上,所起的作用更多的是破題,而非提出成熟的解決(jue) 方案。對此,他自己有清醒的認識。他從(cong) 改革開放初就開始係統探索政治體(ti) 製改革,但直到晚年,他一方麵看到了政治體(ti) 製改革的必要性和緊迫性,另一方麵也承認自己“還沒有完全理出頭緒”。從(cong) 這個(ge) 意義(yi) 上說,政治體(ti) 製改革,特別是黨(dang) 和國家領導體(ti) 製的改革,是鄧小平未竟的改革事業(ye) ,也是他的後繼者的曆史使命。
本文原載於(yu) 《鄧小平研究》2015年創刊號,原文標題為(wei) 《略論鄧小平與(yu) 中國政治的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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