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00年以來，全球至少有22個(ge) 國家出現了民主解體(ti) 的現象。除此之外，大量的新興(xing) 民主國家出現了民主發展停滯、民主質量下降的現象，就連老牌西方民主國家也遭遇了治理危機和民主信任危機。最近關(guan) 於(yu) 民主衰落的文章屢見於(yu) 相關(guan) 的專(zhuan) 業(ye) 學術刊物，很多研究者對全球民主前景的看法已經從(cong) 先前的樂(le) 觀主義(yi) 轉向了悲觀主義(yi) 。

　　當代理性選擇理論揭示投票悖論

　　在對民主衰落或解體(ti) 的原因分析中，不管是運用過程方法還是結構方法，絕大多數研究都是從(cong) 影響民主運行的外部因素或條件來分析，很少有研究者從(cong) 民主自身缺陷的角度來反思(盡管國際學術界對西方民主的反思從(cong) 未停止過)。

　　當代正統的民主理論認為(wei) ，選舉(ju) 是政治合法性的主要來源，民主選舉(ju) 就是通過代議形式將選民偏好進行聚集的過程。然而，在剛提出時，代議製的民主性就遭到了質疑。盧梭就曾批評代議製導致政治異化，減少了政治過程中人民的直接參與(yu) 。通過選舉(ju) 代表行使政治權力，意味著個(ge) 人對政治體(ti) 係的影響隻能是間接的。當主權者創造了政府並委托權力給政府，由選舉(ju) 產(chan) 生的官員來管理社會(hui) 事務時，選民在政治上就有可能變得消極。

　　當代理性選擇理論進一步從(cong) 技術層麵予以質疑。理性選擇理論所揭示的投票悖論表明，當全體(ti) 選民進行投票時，雖然依照多數原則產(chan) 生了一個(ge) 執政黨(dang) 或執政黨(dang) 聯盟執掌政權，但這一過程的民主性卻是不充分的。因為(wei) 政黨(dang) 的綱領包含了一攬子的政策體(ti) 係，在該政策體(ti) 係內(nei) 部，選民可能讚成某些政策卻反對其他政策，而選舉(ju) 的結果卻將包含著選民意見分歧的某個(ge) 政黨(dang) 或政黨(dang) 聯盟選舉(ju) 上台。民主投票無法真正反映選民的公共利益，大多數選民對投票的結果是不滿意的。共和黨(dang) 候選人特朗普當選為(wei) 美國總統即為(wei) 明證。正如政治學理性選擇流派的代表威廉·賴克曾指出的，民主並非人們(men) 實現自治的方法，而僅(jin) 僅(jin) 是選民通過投票排除那些無能的領導者的方法而已。

　　激烈的政黨(dang) 紛爭(zheng) 使得政府難以有效運作而經常性地癱瘓

　　在當代西方政治生活中，民主日益遭到異化。政黨(dang) 和政客的首要目標不是選民，而是資助其競選的財閥。吉倫(lun) 斯和佩奇分析了美國1981年至2002年1779項政策議題受影響的情況。研究表明，普通民眾(zhong) 對政策的影響極小，甚至根本沒有什麽(me) 影響;富裕階層則對政策有著極大的、重要的影響，比其他任何受調查者的影響都大;有組織的利益集團也對公共政策有著強大的、積極的影響。在西方國家，激烈的政黨(dang) 紛爭(zheng) 使得政府難以有效運作而經常性地癱瘓，已經成為(wei) 一個(ge) 係統性問題。

　　根據美國政治學者沃林的觀點，美國的民主正在經曆一種逆轉過程，變成一種“逆轉性極權主義(yi) ”的治理形式。在這種治理形式下，國家權力與(yu) 公司權力結盟，構造了一種反民主的趨勢。盡管它沒有公開壓製不同意見或產(chan) 生極權領導者，但是，如同公司權力逐漸成為(wei) 市場社會(hui) 的主要特征，它使得政治權力日益極權化——公民變得消極、冷漠，大眾(zhong) 媒體(ti) 逐漸私有化，民主選舉(ju) 產(chan) 生的領導者以神聖的法治名義(yi) 治理國家的同時卻可以不經過合法程序來使用監禁手段和酷刑。

　　在時代發展麵前，“西方民主的製度和理論落後於(yu) 實踐，觀念滯後於(yu) 發展”。許多新興(xing) 民主國家試圖以自由主義(yi) 民主為(wei) 模板，最終隻會(hui) 導致同樣的結局。這或許是全球民主遭遇困境的根本原因。從(cong) 這個(ge) 角度來講，西方民主的衰落甚至全球範圍內(nei) 民主的衰落，或許真的不可避免。

　　民主的表現不盡如人意已是不爭(zheng) 的事實

　　在今天，民主衰落研究已經成為(wei) 研究者乃至政治家們(men) 集中關(guan) 注的話題。盡管不少學者對於(yu) 民主是否真正衰落還存在著爭(zheng) 議，但不可否認的是，民主的表現不盡如人意、民主正遭遇前所未有的困難已是不爭(zheng) 的事實。

　　至今為(wei) 止的討論集中於(yu) 作為(wei) 政體(ti) 性質轉變的民主衰落即民主解體(ti) ，而較少圍繞作為(wei) 民主質量下降的民主衰落。因此，評估民主質量應當包括兩(liang) 個(ge) 方麵：一是集中於(yu) 政體(ti) 本身，測量民主政體(ti) 相對於(yu) 其他政體(ti) 的民主程度;二是關(guan) 注社會(hui) 政治過程及其結果。顯然，對民主質量的評估不能簡單地從(cong) 民主製度的存續來判斷，而應更多地將民主作為(wei) 一種治理體(ti) 係，要重視民主治理的結果。正如普拉特納指出的，評估民主質量的困難在於(yu) 民主不僅(jin) 僅(jin) 是一個(ge) 目標，還是一種治理形式。無論它必須滿足其他怎樣的標準，它還必須能夠提供人們(men) 所期望的福祉，從(cong) 經濟增長、教育到個(ge) 人及國家的安全。

　　近年來，在麵對日益複雜的治理問題時，西方老牌民主國家顯得捉襟見肘、力不從(cong) 心，頻頻遭遇政府危機。這使得在西方社會(hui) 中盡管民主製度看起來未有多大變化，但民主衰落之聲不絕於(yu) 耳。毋庸置疑，不管是老牌民主國家還是新興(xing) 民主國家，都必須解決(jue) 好自己所麵臨(lin) 的治理問題。如果未能促進經濟增長，減少社會(hui) 不平等、有效打擊腐敗和犯罪、保障自由和法治，民眾(zhong) 終將失去對民主製度的信心而可能尋求其他治理形式。 (作者為(wei) 上海交通大學比較政治係執行主任、教授)

　　何謂民主衰落

　　嚴(yan) 格地講，民主衰落並不是一個(ge) 確切的概念，而是一個(ge) 綜合性的概念。在一段時期內(nei) ，不管是民主質量下降還是政體(ti) 性質發生變化，人們(men) 主要從(cong) 單個(ge) 政體(ti) 的角度來理解民主衰落。近年來，隨著民主陷入困境的國家日益增多，發展為(wei) 一種較為(wei) 普遍的群體(ti) 性現象，這就需要將民主衰落的概念從(cong) 單個(ge) 政體(ti) 變化向群體(ti) 性政體(ti) 變化進行修正。

　　全球性的民主衰落可以分為(wei) 兩(liang) 種不同的現象：一種是民主逆轉，即國際社會(hui) 民主發展出現方向性的逆轉，形成與(yu) 民主化相反的趨勢;另一種為(wei) 民主回落，即除了少數國家出現民主解體(ti) 外，國際社會(hui) 中民主質量下降的國家數量超過民主質量提升的國家數量，即全球平均民主質量出現淨減損，但民主發展的趨勢不變。(陸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