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麵談一談對2017年財政政策取向和財稅改革的看法。

　　一、穩中求進兩(liang) 側(ce) 發力，在宏觀調控中對接經濟探底啟穩

　　宏觀層麵中央指導方針是繼續穩中求進。從(cong) 目標上看，引導性、規劃性的年度增長速度和目標應是 6.5%左右，物價(jia) 會(hui) 控製在3%左右，就業(ye) 目標仍將提1000萬(wan) 以上。在這樣的區間，關(guan) 鍵要把握好實現目標的政策舉(ju) 措。

　　首先，積極的財政政策加穩健的貨幣政策。貨幣政策方麵，在“穩健”表述的同時還強調了中性，表明決(jue) 策層認為(wei) 貨幣政策不具備大規模擴張性的可能性，在穩增長方麵要更多考慮財政政策的作用。年度赤字率會(hui) 在較高水平，去年已達3%，今年如有必要也可把3%的水平適當向上調整，但具體(ti) 如何還要經過一段時間權衡。整體(ti) 來說，無論是3%還是略高於(yu) 3%，都可認為(wei) 不具備風險。

　　其次，如何繼續減稅降費也是社會(hui) 高度關(guan) 注的問題。前段時間中國輿論界針對曹德旺先生提出的中美之間的企業(ye) 負擔對比有非常熱鬧的交鋒。他說了很多負擔因素，最後歸結為(wei) 中國的綜合稅負比美國高35%。官方回應中，財政部稅務總局反複強調，中國的宏觀稅負並不高。作為(wei) 研究者，我試著把這個(ge) 問題做一個(ge) 更對接全景圖的考慮。

　　第一是減稅問題。全麵理性的看待企業(ye) 負擔問題，從(cong) 減稅說起。中國在降低間接稅的同時要考慮提高直接稅的比重，這是中央早已說清楚的方針，也是建設現代稅製的方向。同時，中美減稅基本不可比。美國是減直接稅，中國從(cong) 何處減?這個(ge) 技術路線上基本無從(cong) 下手。如果簡單表述同一概念的減稅，在操作起來又不可比的情況下，中國很容易出現東(dong) 施效顰。

　　從(cong) 可比宏觀稅負水平來看，中國確實不高，稅務總局多年來反複提分析比對，IMF可比口徑比對下來確實是這種情況。但應該把最寬廣眼界的各種負擔因素合起來考慮，隻講宏觀稅負的指標不高，不能表明現在社會(hui) 上的通盤情況和回應廣泛的社會(hui) 焦慮。既然先講宏觀稅負，IMF口徑中正稅和其他非稅政府收入都在這個(ge) 概念中，可先討論正稅和行政性收費可以減什麽(me) ?中國就這十幾種正稅，現階段可下手的地方並不多，可以考慮企業(ye) 裏麵哪些稅可以降;還涉及正稅處外行政性收費、五險一金等等，更值得考慮的是行政性收費，與(yu) 各個(ge) 經濟體(ti) 相比中國明顯高出。減少行政性收費，與(yu) 大部製改革、基本養(yang) 老社保資金體(ti) 係全社會(hui) 統籌等攻堅克難的改革有內(nei) 在關(guan) 聯，各位都知道它們(men) 的推行難度何其大。同時，企業(ye) 隱性負擔問題在中國相當嚴(yan) 重，這些與(yu) 稅費都已經沒有關(guan) 係：一個(ge) 企業(ye) 開辦要蓋幾十個(ge) 章，每個(ge) 章都要打點，那不是負擔嗎?

　　第二是減少政府收入之外的費用問題。如何看待人工費?曹德旺說得很清楚，現在美國的藍領仍然是中國的8倍，白領是中國的2倍，中國這方麵比較優(you) 勢目前對美仍然存在，但這種比較優(you) 勢的喪(sang) 失過程是合乎邏輯的，一方麵中國勞動力從(cong) 低端開始，粗工、壯工、農(nong) 民工，包括家庭保姆的要價(jia) 能力和實際收入正明顯提高，另一方麵中國必須處理怎麽(me) 從(cong) “中國製造”走向“中國創造”的升級換代問題，必須處理好已經有的產(chan) 業(ye) 必須“騰籠換鳥”的結構升級問題。中國到了中等收入階段之後，低廉勞動成本必然趨向喪(sang) 失，人口紅利也將不複存在。

　　中國不能和美國比拚電費。曹德旺說中國的電費要比美國貴一倍，但要考慮一下整個(ge) 資源稟賦條件和節能降耗綠色發展，中國在這方麵沒有任何本錢跟美國比。我國現在以煤為(wei) 主，預計很長的曆史時期之內(nei) 仍然以煤為(wei) 主，我們(men) 石油天然氣的進口依存度已高達60%以上。以煤為(wei) 主造成的霧霾襲擊今年在北京已經鬧得民怨沸騰，不隻北京這樣，更廣大的100多萬(wan) 平方公裏外的區域其實有比北京嚴(yan) 重的，比如石家莊和鄭州。這一問題在中國必須回到理性態度，要通用經濟杠杆促使大家節能降耗，盡可能開發有利於(yu) 節能降耗、低碳綠色的工藝技術和產(chan) 品，這個(ge) 比價(jia) 關(guan) 係和價(jia) 格形成機製的特點在中國和美國幾乎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中國也不宜與(yu) 美國比拚過路費。美國基本沒有過路費，隻有高速公路收費，其他基本都免費通行。而中國就是靠貸款架橋修路形成現金流來實現超常規的基礎設施建設發展，也支撐了整個(ge) 國家三十幾年的超常規發展，雖然有很多困擾和扭曲，但總體(ti) 來說這個(ge) 框架在可以預見的很長時間內(nei) 還不能廢。

　　濫罰款方麵。多年整頓不能消除的道路上亂(luan) 罰款的主要原因是吏製問題而不是稅費問題。載重卡車說不超載就沒錢可賺，結果超載以後又要不斷應付一路上各種各樣的罰款，而且在公路養(yang) 護、安全行駛方麵付出很多代價(jia) ，這是中國特色的難題，要靠配套改革解決(jue) ，與(yu) 減稅無關(guan) 。

　　土地和廠房成本上麵不能盲人摸象，一定要看全景。曹德旺講他辦工廠，1500萬(wan) 美元廠房的投入，被州政府補貼給衝(chong) 掉了，基本是不花錢的，但稍想一想，中國大量中西部地區也都是這樣，為(wei) 什麽(me) 中西部地區類似於(yu) 美國地方政府讓你免費使用地皮，甚至把廠房給你配置好，來招商引資，但卻沒人來呢?這裏麵決(jue) 不僅(jin) 是一個(ge) 土地對價(jia) 的問題。

　　要高度注重融資方麵的成本。在中國如溫州，由於(yu) 融資成本之高，常規金融這種低利貸基本被邊緣化了，民營企業(ye) 主要基於(yu) 中利貸甚至是地下高利貸才會(hui) 發展起來，其脆弱性就表現為(wei) 世界金融危機發生後的“跑路事件”危機，並顯化了如何解決(jue) 產(chan) 業(ye) 空心化的改造問題。融資成本在中國特別值得關(guan) 注，但很難以稅費的概念覆蓋。

　　第三是還有加稅問題。個(ge) 人所得稅方麵有減有加。個(ge) 稅低中端應該減稅，高端納稅人應該更多給國庫做貢獻。個(ge) 人所得稅的改革在中國還有漫長的道路，要加快法律修訂，建成“綜合”框架再去逐漸完善細化。

　　房地產(chan) 稅需要從(cong) 無到有。中國要進入現代社會(hui) ，必須建立現代稅製，而現代稅製中房地產(chan) 稅作為(wei) 住房保有環節的必要選項，其框架是非建立不可的。建立時必須符合中國國情，在立法中要理性討論，尋求最大公約數。立法完成後可以分不同的區域逐步推行，而不是全國同時推行。

　　總之，企業(ye) 的負擔減降決(jue) 不限於(yu) 正稅，而應全麵考慮所有負擔因素。個(ge) 人所得稅在中國應有減法也應有加法，需要在改革攻堅克難的過程中解決(jue) 中國麵臨(lin) 的真問題。同時，在2017年積極財政政策實施的過程中，顯然要在提高赤字率和減稅的同時，掌握好支出結構，讓其更加符合供給側(ce) 結構性改革“突出重點兼顧一般”的需要。

　　二、深化供給側(ce) 改革中，以製度供給為(wei) 龍頭打造經濟社會(hui) 發展“升級版”

　　2016年可稱為(wei) 供給側(ce) 結構性改革的元年，中央經濟工作會(hui) 議特別強調要求2017年要深化推進供給側(ce) 結構性改革。改革深化之年要繼續抓好“三去一降一補”切入點，推進過程中，改革的內(nei) 容把握起來還是頗有難度的。

　　2016年有關(guan) 部門把去產(chan) 能作為(wei) 硬任務，層層下指標，任務比較重的鋼鐵行業(ye) 、煤炭行業(ye) 近期說去產(chan) 能任務已經提前完成，今年兩(liang) 行業(ye) 先後轉為(wei) 明顯回暖。一季度鋼鐵行業(ye) 有回暖趨勢，二三季度已成定局，三季度之後煤炭行業(ye) 迅速回暖，這個(ge) 回暖過程我們(men) 是不是可以研討一下?它來得是否過快了一點。前幾天政協會(hui) 議上我聽到，市場上動力煤從(cong) 1噸280元的水平一下子衝(chong) 到600元左右，焦炭從(cong) 600元左右直衝(chong) 2000元，勢頭過猛的後麵有什麽(me) 問題?是不是我們(men) 所謂的去產(chan) 能在行政手段方麵用的勁頭過足了?行政手段最為(wei) 駕輕就熟，但這個(ge) 行政手段很容易出現偏差，有關(guan) 部門認定的去產(chan) 能目標是按照所謂“過剩產(chan) 能”概念信心滿滿地操作，指標切塊下達到各個(ge) 地方，煤炭行業(ye) 提出煤礦不能再按照365天連軸轉生產(chan) ，而要控製到各個(ge) 礦井全年開工278天，煤礦運行固定成本要分攤到每個(ge) 工作日裏，強行排除掉近100天不能開工，是降低效率，形式上壓掉了過剩產(chan) 能，其實一刀切地壓抑了先進產(chan) 能、保護了落後產(chan) 能。去產(chan) 能實質上去的不是過剩產(chan) 能而是落後產(chan) 能，沒有訂單時看起來過剩，一旦有訂單馬上便是有效產(chan) 能，而真正擠掉落後產(chan) 能一定要優(you) 勝劣汰才行，靠行政手段做表麵文章背離了供給側(ce) 改革的邏輯。看來上一年度的煤炭行業(ye) 去產(chan) 能，形式上控製了煤炭產(chan) 能，但落後產(chan) 能沒有充分經曆有效的優(you) 勝劣汰過程。按照行政命令不能連軸轉開工後，可以設想，煤層氣要抽取，瓦斯抽還是不抽?很多礦井都是停工時不再抽氣，一旦複工抽氣過程抽得充不充分?不充分會(hui) 不會(hui) 發生礦難?礦難發生率的提高跟這個(ge) 有沒有關(guan) 係?所有這些問題都必須回到經濟規律上來考慮。

　　三、保護產(chan) 權完善法治，“問題導向”下對接基礎性製度建設求長治久安

　　從(cong) 十八屆三中全會(hui) 後政治局審批通過的財稅配套改革方案看，主要是三大領域的改革。

　　第一是預算改革方麵。前些年總體(ti) 來說這方麵成效相對為(wei) 高，改革的思路是從(cong) 提高透明度開始進一步推進到全口徑、同時要編製中期規劃，提高預算的績效水平，還要從(cong) 轉移支付、稅收優(you) 惠等方麵優(you) 化、合理化。這方麵還會(hui) 繼續結合技術和管理的要求加以推進。

　　第二是稅製改革方麵。去年終於(yu) 做到了營改增全麵覆蓋，今年還要做後續的大量細化工作。人反映說營改增以後稅負不降反增，具體(ti) 要一個(ge) 個(ge) 單獨分析。有些企業(ye) 是產(chan) 生錯覺，因為(wei) 投資周期沒有走到一定臨(lin) 界點，走到一定臨(lin) 界點後進項抵扣算總賬，確實稅負比過去要降低。同時，也不排除有的企業(ye) 現在營改增方案麵對他們(men) 來說造成了稅負不降反升的問題，如高科技企業(ye) 不得不以很高的薪酬水平留住高端人員，這些不惜重金留住自己高端團隊的支出，不可能得到進項抵扣，這樣即使算總賬也可能是稅負在新的營改增運行環境下不降反增。這樣的結果可能背離了營改增鼓勵公平競爭(zheng) 中做專(zhuan) 業(ye) 化細分的初衷，因此，要在對營改增實際效應做具體(ti) 調研之後跟上一些必要的優(you) 化調整。

　　資源稅，從(cong) 量變從(cong) 價(jia) 的大方向比較明顯，水資源稅目前在河北試點，希望河北成功後推廣到其他區域。

　　環境稅，終於(yu) 在2016年最後一個(ge) 月完成了費改稅的立法過程，今年看如何依法執行。

　　個(ge) 人所得稅，有關(guan) 部門的態度非常明朗，要積極推進，首先要完成修法過程。最關(guan) 鍵的是要建立綜合與(yu) 分類結合的框架，絕對不能延續過去隻對薪酬做超額累進調節的架構了。

　　房地產(chan) 稅，財政部領導的工作報告中非常清晰地說要積極考慮構建地方稅體(ti) 係，我理解其中便包括房地產(chan) 稅如何按照中央的精神加快立法。稅製改革2016年過去以後我們(men) 不得不做出一個(ge) 判斷——沒有達到政治局審批通過財稅改革方案的時間表的要求。六大稅製改革任務顯然是財稅改革裏的重點，但我們(men) 現能交代的隻有營改增，2017年環境稅也基本可交代過去，其他還有待攻堅克難，進一步按照中央的意圖落實到實際改革的可行方案和對接操作上。

　　第三是中央地方體(ti) 製關(guan) 係的調整。2016年終於(yu) 有了怎樣優(you) 化中央地方事權的文件，但是還沒有細化到形成中央、省市、縣至少三級合理事權的一覽表，去對接各級財政支出責任的明細單。而我認為(wei) ，這才是非做到不可的實質性任務。

　　總體(ti) 來說，中央與(yu) 地方關(guan) 係方麵我還是堅持一貫的觀點：中國要真正把1994年和市場經濟目標匹配的分稅分級體(ti) 製成果加快優(you) 化，一定要解決(jue) 省以下怎麽(me) 落實分稅製的問題。迄今中國省以下並沒有進入分稅製狀態，便造成這些年大家反複抨擊的基層困難、土地財政、隱性負債(zhai) 等弊端，這些弊端產(chan) 生的原因分析，在於(yu) 分稅製於(yu) 中國五級政府框架下，省以下四級如何分稅無解，改革基本意圖便不能落實。中國五級政權架構通過大部製和扁平化的改革，應形成中央、省、市縣三級事權跟著稅基的合理配置，其基本原則是三級框架之下，一級政權有一級合理的事權，再有合理的財權、稅基配置和各級預算，預算後麵匹配的各有一級產(chan) 權和一級舉(ju) 債(zhai) 權。地方舉(ju) 債(zhai) 權現在已經落實到省，未來可以討論，省以下可否不是由省代發，而是在地方市縣級政府自己在約束條件下陽光化發債(zhai) 。總體(ti) 來看這個(ge) 框架理清楚之後，可以配上中央、省兩(liang) 級自上而下的轉移支付，以及輔助性的橫向轉移支付來運行，這樣中國政府以政控財、以財行政為(wei) 全局服務，才可望進入一個(ge) 為(wei) 市場經濟健康發展服務提供治理基礎和支柱的長治久安狀態。

　　以上是關(guan) 於(yu) 2017年財政政策情況和改革事項的基本看法。謝謝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