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Z博士的腦洞|曹德旺心語與(yu) 中國企業(ye) 在全球價(jia) 值鏈上的地位

　　關(guan) 於(yu) 曹德旺要“出逃”的新聞占據了街頭巷尾。雖然他強調說沒有對不起任何人，也不在意別人怎麽(me) 說，但他心裏應該也是崩潰的。

　　不是外逃

　　的確，有人立即對曹德旺的“外逃”進行指責。然而，這顯然是不了解情況，福耀玻璃的海外布局並非今日才開始，

　　這不是什麽(me) “資本外逃”，因為(wei) 中國對外投資的步伐不是今天才加大的。

　　今年以來，我國的海外並購勢頭就給全球留下了深刻印象，對外投資規模超過實際利用外資趨勢愈加明顯。事實上，我國對外投資已實現13年連續增長，年均增幅高達33.6%。從(cong) 2013年開始，我國對外投資呈現出“井噴式”發展態勢，2014年我國對外投資總額首次超過利用外資總額，成為(wei) 資本淨輸出國。2015年我國對外直接投資存量首次超過萬(wan) 億(yi) 美元大關(guan) 。

　　其中，民營企業(ye) 對外投資占比不斷提高，呈現出爆發式增長。從(cong) 對外投資存量占比看，民營企業(ye) 在2006年隻有19%，2014年已經增長到46.4%。今年一季度，由民企發起的並購交易占比高達68%。原來以獲取境外能源資源為(wei) 主要目的，現在逐漸向以獲取境外市場、資源、技術、銷售渠道等多重目標轉變。

　　這也不是什麽(me) “產(chan) 業(ye) 外逃”，因為(wei) 中國製造業(ye) 向海外遷移也不是現在才有的。

　　誠如福耀玻璃所言，除了市場需要，國內(nei) 近些年的勞動力、資本等要素價(jia) 格過快上升給了企業(ye) 運營極大壓力，甚至透支了企業(ye) 未來發展空間。企業(ye) 尋求“走出去”，純粹是對於(yu) 成本核算和利潤收益後的理性選擇。福耀玻璃選擇美國作為(wei) 海外建廠地，是基於(yu) 而玻璃生產(chan) 的重要成本組成天然氣等在美國價(jia) 格更便宜，當地所提供的地產(chan) 和補貼也更優(you) 惠。上海光明集團分別在青海和美國投資苜蓿飼料項目，美國產(chan) 品比青海產(chan) 品更快運抵上海，且價(jia) 格更為(wei) 低廉。何況即使是人工成本，我們(men) 的傳(chuan) 統競爭(zheng) 力也已經不再。蘇州本尚新材在森林資源豐(feng) 富的印尼吉打邦投資農(nong) 林項目，勞動力成本每人1000元/月，養(yang) 老保險每人540元/年，人工成本優(you) 勢非常顯著。

　　趨勢使然

　　有人也立即對波士頓谘詢發布的有關(guan) 全球主要工業(ye) 國的製造業(ye) 競爭(zheng) 力和產(chan) 業(ye) 轉移趨勢的報告進行了質疑。認為(wei) 其中將美國的總分設定為(wei) 100分的方式很不科學。當然，作為(wei) 指數研究，其方法仍然值得再討論。但是，選取一個(ge) 基準對象，並將其初始值設定為(wei) 100、10等，隻是為(wei) 了方便整體(ti) 比較，也是一種慣常的方法。更值得琢磨的，其實是體(ti) 現出來的趨勢。

　　從(cong) 報告中所述的幾項來看，BCG之所以認為(wei) 2004年-2014年“中國相比美國的製造業(ye) 成本優(you) 勢估計從(cong) 14%下降到4%。”是因為(wei) ，“飛漲的勞動力和能源成本”。十年前，根據生產(chan) 率調整後的製造業(ye) 平均工資在中國大約是4.35美元每小時，在俄羅斯是6.76美元每小時，相比之下美國是17.54美元每小時。在十年間，中國和俄羅斯根據生產(chan) 率調整後的製造業(ye) 平均工資翻了三倍，中國達到12.47美元每小時，俄羅斯達到21.90美元每小時，而美國僅(jin) 上升了27%達到22.32美元每小時。從(cong) 2004年到2014年，中國和俄羅斯工業(ye) 用電的成本估計分別上升66%和132%，而天然氣成本則分別猛增138%和202%。

　　而且，國家製造業(ye) 競爭(zheng) 力還包含一些成本指數中不計算的次要因素，這些因素也會(hui) 進一步削弱一國製造業(ye) 競爭(zheng) 力。比如，俄羅斯在各項國際指數的全球排名中較為(wei) 落後，就和其“經商容易程度”排名第92，物流效率排名第95，廉潔指數排名第127有著密切關(guan) 係。

　　這些數據取樣和指數編製水平當然可以進一步提高，或者另有人再提出新的方案。隻是，總體(ti) 而言，應該說，這份報告所體(ti) 現出的趨勢和我們(men) 企業(ye) 的觀感及企業(ye) 運營方式的改變，還是相當一致的。試看，今年民營企業(ye) 對內(nei) 投資的熱情與(yu) 對外投資熱度的極度背離，背後當然有著深層次的、卻又極其樸素、務實的原因，那就是，成本太高，收益太少，我要找一個(ge) 成本更低，收益更高的地方幹活。

　　美國的新爭(zheng) 取

　　曹德旺提到的問題中，有一項就是經濟“脫實向虛”的大環境帶來的負麵影響。這一點在此次中央經濟工作會(hui) 議中已經作為(wei) 明年重點工作主題。

　　關(guan) 於(yu) 實體(ti) 經濟與(yu) 虛擬經濟如何平衡，其實美國也煞費苦心。

　　其背景則是“去工業(ye) 化”現象。20世紀70年代以來，美國經濟的金融化傾(qing) 向愈發明顯，工業(ye) 占美國GDP的比重持續減少，美國本土加工製造業(ye) 不斷轉移至墨西哥、東(dong) 亞(ya) 各國及地區等新興(xing) 經濟體(ti) ，而服務業(ye) 特別是金融服務業(ye) 占GDP比重則逐漸提高。

　　2008年後，美國深刻意識到實業(ye) 對於(yu) 經濟平衡和可持續發展的重要性，因此，提出“再工業(ye) 化”，內(nei) 容不僅(jin) 包括美國企業(ye) 海外子公司的製造業(ye) 部門回歸本土，還包括吸引外國企業(ye) 對美國實體(ti) 經濟的投資。

　　因此，獲得更為(wei) 優(you) 惠的政策和土地而將工廠建在美國，這其中，有美國主動積極的努力和爭(zheng) 取。

　　美國波士頓谘詢集團公司( BCG) 2012 年對分屬於(yu) 不同行業(ye) 的上百家美國企業(ye) 進行調查，發現67%的橡膠和塑料製品企業(ye) 、42%的機械製造企業(ye) 、41%的電子製造企業(ye) 、40% 的計算機製造企業(ye) 以及35%的金屬製品企業(ye) 期望並計劃將部分生產(chan) 環節從(cong) 中國遷回美國。BCG( 2013) 發現，54% 的美國企業(ye) 期望回遷本土，相比2012 年( 37%) 高出了17 個(ge) 百分點，美國海外企業(ye) 的回歸意願持續增強。

　　雖說大家對美國“再工業(ye) 化”都並不特別看好，但事實是，確實有一定的效果。2000—2007 年美國製造業(ye) FDI(外商直接投資)年均增長率為(wei) 4. 36%，小於(yu) 同期製造業(ye) OFDI(對外直接投資)的5. 03%; 2008—2013 年美國製造業(ye) FDI 年均增長率高達7. 55%，大於(yu) 同期製造業(ye) OFDI 的5. 22%。引資效果顯著。和我們(men) 的結構性變化相反。

　　新爭(zheng) 取新趨勢

　　除了波士頓谘詢，德勤全球消費與(yu) 工業(ye) 產(chan) 品行業(ye) 攜手美國競爭(zheng) 力委員會(hui) 聯合發布了《2016全球製造業(ye) 競爭(zheng) 力指數》。此報告三年一次，主要基於(yu) 逾500名全球製造行業(ye) 首席執行官和高管對40個(ge) 國家目前及未來製造業(ye) 競爭(zheng) 力進行排名，並對推動全球製造業(ye) 競爭(zheng) 力發展的首要因素進行評估。報告稱，預計未來五年內(nei) ，美國有望超越中國成為(wei) 全球最具競爭(zheng) 力的製造業(ye) 大國，中國將屈居第二。“美國製造”將會(hui) 強勢回歸。

　　其實，美國雖然有向服務業(ye) 轉向的趨勢，但其製造業(ye) 仍然有相當強的基礎。目前，美國經濟中製造業(ye) 僅(jin) 占本國經濟的15% 左右，但由於(yu) 經濟總量巨大，美國製造業(ye) 在全球的份額卻占18% 以上，曾經甚至超過20%的比重。而雖然製造業(ye) 的陸續剝離，但由於(yu) 一直聚焦於(yu) 服務創新領域的發展，使美國成為(wei) 世界上高新技術和教育最發達、最集中的區域。因此，美國現有的製造基礎和實質控製力仍然非常強大。

　　更值得注意的是，美國實施“再工業(ye) 化”的2009—2012 年間，第二產(chan) 業(ye) 的增加值比重從(cong) 2009 年的16. 5% 上升至2012 年的17. 3%，第三產(chan) 業(ye) 增加值比重從(cong) 2009 年的82. 6%下降至2012 年的81. 6%。但勞動雇傭(yong) 比重走勢正好相反，第二產(chan) 業(ye) 勞動雇傭(yong) 比重下降幅度大於(yu) 之前的年平均降幅，第三產(chan) 業(ye) 勞動雇傭(yong) 比重持續上升。

　　這種背離，說明的很可能是，雖然美國實施著“再工業(ye) 化“，其內(nei) 涵與(yu) 我們(men) 想象中的勞動密集型企業(ye) 大量回遷等迥然不同，回歸的製造業(ye) 是更加注重技術創新的企業(ye) ，其生產(chan) 率的提高大於(yu) 其雇傭(yong) 員工人數的增加，因此，“再工業(ye) 化”戰略也進一步促進了生產(chan) 性服務業(ye) 的就業(ye) 增長。

　　新趨勢新挑戰

　　事實上，2008年金融危機後美國提出並實施的“再工業(ye) 化”戰略其實已經是第三次了。 “再工業(ye) 化”詞條早在1968年出版的韋伯斯特詞典就有。20世紀70年代，美國第一次提出“再工業(ye) 化”，主要以提高能源效率為(wei) 特點;20世紀80年代，美國第二次提出“再工業(ye) 化”，主要針對加強基礎設施投資、加速固定資產(chan) 更新換代。

　　同樣的倡議，在不同的時期、不同的發展階段，有著不同的內(nei) 涵。這一次，應該是通過科技和創新，使製造業(ye) 和服務業(ye) 的平衡和可持續發展融合度變得更高。

　　盡管有意見認為(wei) ，當前的製造業(ye) 尚未趕上時代的步伐，但創新發展將是未來製造業(ye) 的主要特征，而先進的製造技術將是釋放未來競爭(zheng) 力的關(guan) 鍵。

　　未來的製造業(ye) ，將在預測分析、物聯網、智能化和新材料等方麵實現突破，這些也將成為(wei) 國家競爭(zheng) 力發展的至關(guan) 重要因素。

　　目前，美國的成就仍很突出。在包括智能互聯的產(chan) 品和工廠、預測分析以及先進材料方麵領先世界。在個(ge) 人、技術、資本和公司間建立聯係、產(chan) 生協同效應方麵形成了一個(ge) 緊密聯係的創新生態係統，並通過研發投資創造巨大價(jia) 值。

　　中國也意識到了新時期的新挑戰，正在大力推動"中國製造2025"與(yu) "互聯網+"的計劃，同時落實相關(guan) 舉(ju) 措。但毋庸置疑，好的戰略思想需要更好的戰術手段和細化規則來支撐和協同。中國製造已經因其體(ti) 量的龐大和發展的迅速震驚了世界，但中國仍然不能算是製造強國，尤其在當前，人口老齡化、本地經濟放緩與(yu) 勞動力成本上漲等都進一步製約著中國發展的步伐。

　　但更為(wei) 重要的是，企業(ye) 的活力和市場的動力應當還有更大的激發空間，而它們(men) ，才是宏觀藍圖中能夠真正實現遠大目標的微觀世界支柱。

　　後記

　　中國的製造業(ye) 曾經是我們(men) “發家之本”，而我們(men) 也從(cong) 未忘記這一點。

　　但在近些年，經濟脫實向虛的趨勢不退反進，而實體(ti) 企業(ye) 的運營困境也不減反增。雖然此間有著國際經濟疲弱和全球貨幣放水的大背景，但越是在此時，相對發達國家仍然脆弱的我們(men) 就越是要拿出勇氣和狠心來拆解自身結構性扭曲，使中國企業(ye) 能夠在困難和迷霧中獲得更多支持和信心。

　　在互聯網時代，物聯網、智能時代都不再遙遠，隨著信息科技改變著生活形態和場景，中國或許麵臨(lin) 著新的機遇去“彎道超車”。但這絕對不會(hui) 是一步登天的“捷徑”，而需要我們(men) 的製造業(ye) 在科技發展和創新上有更深切、更紮實的研究。

　　中國想要做的，是進一步提升中國在價(jia) 值鏈上的地位。但要做到這一點，需要中國企業(ye) 在價(jia) 值鏈上的地位不斷提高。可以說，當美國在奮力貼錢貼地貼政策吸引我們(men) 的企業(ye) 時，我們(men) 應該覺得高興(xing) 。與(yu) 此同時，我們(men) 也應當反省，我們(men) 是不是被自己的發展衝(chong) 昏了頭腦所以放鬆了對企業(ye) 的重視程度?我們(men) 是不是被經濟疲弱嚇得太過因此對企業(ye) 殺雞取卵?我們(men) 是不是沉溺於(yu) 發達國家的理論而工業(ye) 現代化未及便追逐金融服務業(ye) 過分?我們(men) 是不是真的知道什麽(me) 是企業(ye) 家精神還是隻在保護所謂的明星精神企業(ye) 家?

　　曹德旺沒什麽(me) 問題，他說了半天，其實就一句話，我又不傻。

　　所以，是不是那些把企業(ye) 看得很傻的人才是真的傻?

　　我們(men) 該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