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對醫藥行業(ye) 進行了全方位的價(jia) 格管製，但政府管製的特點是隻要政府定價(jia) ，就一定定不準。假定政府定價(jia) 能定準，市場化改革就壓根兒(er) 不需要了。”11月18日，北京大學政府管理學院教授顧昕在“《財經》年會(hui) 2017：預測與(yu) 戰略”上表示。

　　顧昕教授認為(wei) ，中國過去的七年醫改之路有兩(liang) 個(ge) 不同的力量，一個(ge) 是去行政化，一個(ge) 是再行政化。去行政化，即市場化改革方向包括三個(ge) 因素，一是推進全民醫療保障，解決(jue) 百姓醫藥費用的風險負擔問題。二是解決(jue) 醫藥購買(mai) 方的問題，即有了全民醫療保險後，醫保怎樣代表參保者購買(mai) 醫療服務。醫療行業(ye) 的市場機製可以稱之為(wei) “公共契約模式”，因為(wei) 它是通過政府主辦的醫保機構來集團購買(mai) 醫藥服務。第三，則是醫療機構走向去行政化，公立醫院法人化，民營醫院大發展，讓他們(men) 在公平的環境中競爭(zheng) 起來。

　　但同時，我國醫改把再行政化的主張也都采納了，且基本上采取命令與(yu) 控製的方式。比如，對醫藥行業(ye) 進行全方位的價(jia) 格管製。但管製者是各省的發改委、物價(jia) 局。而政府管製的特點是隻要政府定價(jia) ，就一定是定不準的。假定政府定價(jia) 能定準，市場化改革壓根兒(er) 不需要。政府主辦了藥品集中招標製度，關(guan) 鍵是誰來定標，誰來決(jue) 定價(jia) 格?而這取決(jue) 於(yu) 臨(lin) 床醫生，所以他肯定要把價(jia) 格做高，這才是藥價(jia) 虛高的根源。政府的管製不當，跟醫院有無公益性和道德毫無關(guan) 係。

　　藥價(jia) 虛高並不能歸咎於(yu) 醫藥企業(ye) ，因為(wei) 藥價(jia) 是政府藥品集中招標定的。發改委30多次的降價(jia) 結果是越降越高。“藥品零差率政策”扼殺了公立醫院的合法收入，結果醫院隻好壓榨企業(ye) ，把藥房外包給企業(ye) ，不給企業(ye) 錢後還收錢。為(wei) 了解決(jue) 藥價(jia) 虛高，政府又出台了“兩(liang) 票製”，這恰恰證明了政府之前的部分政策是無效的。既然是無效的，為(wei) 什麽(me) 還要堅持這些錯誤的政策呢?而且政府製定這些錯誤政策，造成了醫院藥企如此嚴(yan) 重的扭曲性行為(wei) ，卻沒有人為(wei) 此負責。

　　所以，醫療改革應走向去行政化的改革，並廢除一切形式的價(jia) 格管製，其中要害是政府改革。而醫改最重要的一方麵，是醫療供給側(ce) 走向去行政化，因為(wei) 中國最大的弊病就是行政化。行政化指的是政府跟機構的關(guan) 係，而不是機構本身的內(nei) 部行政管理。

　　政府跟公立醫院在五個(ge) 方麵的改革非常重要，一是價(jia) 格機製，二是人事工資政策，政府對醫療勞動力市場進行管製是相當荒謬的。三是財務製度，事實上政府對醫院的許多審批完全沒有必要。四是醫院的法人治理，目前醫院院長既不是幹部，也不是專(zhuan) 家醫生，更不是職業(ye) 經理人，但未來可以走向職業(ye) 經理人製度。第五是現在很多醫院屬於(yu) 衛生行政部門的下屬醫院，但可以讓他們(men) 脫鉤，變成獨立的法人。顧昕教授最後表示重要的是都應當改革，至於(yu) 改革順序無關(guan) 緊要。

　　以下為(wei) 顧昕發言實錄：

　　顧昕：今天非常高興(xing) 跟大家分享一下，我這些年來對醫改的觀察，我隻是一個(ge) 吃瓜群眾(zhong) 之一，隻不過是吃的還有點味道而已。

　　中國醫改，在我看來熬過了七年之癢，現在麵臨(lin) 的一個(ge) 重大問題是繼續湊合著過下去，還是離婚。這個(ge) 離婚指的是什麽(me) 呢?過去七年醫改是兩(liang) 個(ge) 不同的力量形成一個(ge) 奇怪的婚姻，所以有七年之癢問題。一個(ge) 是去行政化，一個(ge) 是再行政化，這兩(liang) 個(ge) 東(dong) 西捏在一塊了，2006年醫改方案的時候，把這兩(liang) 個(ge) 東(dong) 西捏在一起形成了一個(ge) 婚姻，經過了七年之癢，現在怎麽(me) 辦呢?去行政化的力量也是我們(men) 俗稱的市場化的改革方向，指的是三個(ge) 因素：第一、我們(men) 要推進一個(ge) 全民醫療保障，通過這個(ge) 解決(jue) 百姓的醫藥費用的風險負擔問題。第二、也要解決(jue) 醫藥的購買(mai) 方的問題。有了這個(ge) 全民醫療保險之後，醫保怎樣代表我們(men) 參保者購買(mai) 醫療服務，這是非常重要的環節，我們(men) 稱之為(wei) 市場化的環節。醫藥領域的市場機製跟其他行業(ye) 的市場機製是不太一樣的。任何一個(ge) 行業(ye) 的市場機製，都有它各自的特色。在醫藥行業(ye) 的市場機製，我稱之為(wei) “公共契約模式”，通過政府主辦的醫保機構來集團購買(mai) 醫藥服務，這個(ge) 東(dong) 西非常重要，要把這個(ge) 東(dong) 西弄清楚。第三、醫療機構要走向去行政化，公立醫院法人化，民營醫院大發展，讓他們(men) 在公平的環境中競爭(zheng) 起來，競爭(zheng) 來自醫保的支付，這是我們(men) 醫改去行政化的一麵。這些主張被我們(men) 國家的醫改方案采納了，但我們(men) 國家的醫改方案，把再行政化的主張也都采納了，他們(men) 基本上是采取命令與(yu) 控製的方式，試圖把我們(men) 國家醫療中的一些好的事情推進開來。但是，大家要想一想，某件事情是好的，我們(men) 所有人都認為(wei) 好的，為(wei) 什麽(me) 醫藥行業(ye) 中的人不去幹呢?可能是這個(ge) 好的事，在某種情形下，不能給他們(men) 帶來利益，利益是非常重要的，如果我們(men) 否認這些人追逐利益的正當性，請問事情怎麽(me) 樣幹起來呢，很多事情由政府部門命令他們(men) 做，有損他們(men) 利益之後，他們(men) 自然就不會(hui) 做。政府下了命令之後，再加以控製，可見大家不樂(le) 意做，還要想辦法控製。這些年來，政府推出的一係列再行政化的措施體(ti) 現在那兒(er) 呢?比如公立醫院的法人化怎麽(me) 怎麽(me) 費勁，然後是盯著藥，把我們(men) 的醫改變成藥改了，政府的所作所為(wei) 就是對醫藥行業(ye) 進行了全方位的價(jia) 格管製。政府對醫療服務價(jia) 格進行管製，這個(ge) 管製者是各省的發改委物價(jia) 局。政府管製有一個(ge) 特點，隻要政府定價(jia) ，一定是定不準的，假定政府定價(jia) 能定準，我們(men) 市場化改革壓根兒(er) 不需要，鄧小平就不是偉(wei) 人了。

　　舉(ju) 幾個(ge) 簡單的例子，一級護理的護士一天的定價(jia) 標準是12元，請問在座的各位，你們(men) 去做足療的時候，一小時多少錢，非常照著這個(ge) 政府定的價(jia) 格，我們(men) 醫院照著護理收來的費，一個(ge) 月攢起來能夠給護士付出工資嗎?當然付不出來，差額怎麽(me) 辦呢?所有的院長必須讓其他醫生多開藥，開貴藥，多檢查，那是沒有辦法的，跟這些院長和醫生有沒有公益性一點關(guan) 係都沒有，這是政府的管製帶來的惡果。隻要是大宗的，老百姓見過的醫療服務的價(jia) 格，定的都非常低，什麽(me) 定的高呢?你們(men) 沒見過的，領導同誌見過的東(dong) 西不準漲價(jia) ，曆史就這麽(me) 走過來了。醫療服務機構靠醫療服務沒有辦法獲得他們(men) 應該獲得的收入，怎麽(me) 辦?政府說你可以賣藥，於(yu) 是把醫療機構變成了賣藥者，政府還規定賣藥的時候加價(jia) 率隻能是一個(ge) 定數，原來的定數是15%，現在新的政策是0%，這麽(me) 一定，我們(men) 醫院沒有任何辦法，隻能把藥價(jia) 弄高，進貨價(jia) 高了，定的數才高，加價(jia) 率15%。有了這樣的機製，我們(men) 所有的定價(jia) 機製全亂(luan) 了，政府主辦的藥品集中招標製度，誰來定標，誰來決(jue) 定價(jia) 格?當然是臨(lin) 床的醫生，他肯定要把價(jia) 格弄高，這就是藥價(jia) 虛高的根源，我們(men) 政府的管製不當，跟我們(men) 醫院的人有沒有公益性，有沒有道德，毫無關(guan) 係。

　　我們(men) 藥價(jia) 虛高的根源，也不是我們(men) 藥企多麽(me) 多麽(me) 糟糕，實際上政府定的價(jia) 是藥品集中招標定的，跟一票兩(liang) 票沒什麽(me) 關(guan) 係。政府做了好幾個(ge) 價(jia) 格管製的改革，發改委那兒(er) 定藥價(jia) ，30多次降價(jia) ，但是越降越高。30多次降價(jia) 的後果是什麽(me) 呢?我稱之為(wei) “化骨綿掌”，他把我們(men) 生產(chan) 低價(jia) 藥的全部打死了，比如魚精蛋白，那可是救命的藥，但價(jia) 格太低沒有人生產(chan) 。政府又搞了藥品集中招標，最後變成了七傷(shang) 拳，藥品集中招標製度毀了我們(men) 一幫人，毀了我們(men) 管招標的幹部，也毀了我們(men) 的醫生。政府又做了一道，叫“藥品零差率政策”，我比喻它叫“辟邪劍法”，公立醫院合法的收入全沒了，這時候醫院隻好壓榨企業(ye) ，醫院把藥房外包給企業(ye) ，不給企業(ye) 錢，還得管人家要錢，我稱之為(wei) “中國式外包”，中國式外包是中國所有商學院非華裔外籍教授永遠搞不明白的。

　　如果不搞外包，醫生吃回扣，院長吃回扣，抓起來，上個(ge) 禮拜我們(men) 河南，還有好幾個(ge) 地方，出現塌方是的腐敗，所有的醫生全都有問題，但還得看病，不可能把人抓到監獄裏去。吃回扣是非法的，剛才說的藥房外包貌似沒有什麽(me) 非法的，但企業(ye) 怎麽(me) 給他錢呢?在會(hui) 計上找不著名目，就說藥房的設備租賃給企業(ye) ，藥房還是那藥房，但錢就過來了。我們(men) 的醫院和企業(ye) 必須想這樣的招數才能規避政府使出的藥品零差率這一招。現在政府搞出了下一招，叫“兩(liang) 票製”，解決(jue) 藥價(jia) 虛高的問題，兩(liang) 票製的出台，證明了政府做的前麵那些事都是無效的，既然是無效的，為(wei) 什麽(me) 還要堅持這些錯誤的政策呢，而且政府搞了這些錯誤的政策，給我們(men) 的醫院藥企帶來這麽(me) 大的扭曲性的行為(wei) ，沒有人為(wei) 此負責。

　　現在推出的新政策叫“兩(liang) 票製”，造成了什麽(me) 結果呢?醫院要求企業(ye) 給我弄發票，你得證明你的發票是兩(liang) 票，醫藥企業(ye) 滿世界複印發票，現在複印社的生意倒好了，這還不能解決(jue) 藥價(jia) 虛高的問題。藥企怎麽(me) 辦呢?現在改成高開營銷模式，你說兩(liang) 票製不行，營銷人員不給他開成藥品發票，開成市場谘詢發票，諸如此類的，無窮多的招數就可以過去，所以政府采取這些招數是完全沒有用的，我稱之為(wei) “吸星大法”。所以，我們(men) 改革要走向去行政化的改革，廢除一切形式的價(jia) 格管製，張維迎教授說廢除一切形式的產(chan) 業(ye) 政策，很多人不讚成，但是我想問大家，廢除一切形式的價(jia) 格管製可不可以，據我所知，在認可經濟學的教科書(shu) ，找不著一例是成功的。在今天，我們(men) 中國的改革到了七年之癢的時候，完全可以把這個(ge) 問題提出來，我們(men) 要走向去行政化，要對再行政化的政府措施加以改革，我們(men) 改革的要害是政府改革，他不應該做那些他不該做的事，他應該好好做一些他該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