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2015年底中央經濟工作會(hui) 議明確指出2016年首要任務是供給側(ce) 結構性改革，核心是“去產(chan) 能”，彰顯了“去產(chan) 能和去庫存”的緊迫性和重要性，並決(jue) 定以鋼鐵和煤炭行業(ye) 作為(wei) 本輪去產(chan) 能和重拳治理僵屍企業(ye) 的突破口。回顧曆史，20世紀90年代中國也出現了一輪產(chan) 能過剩和去化艱難的發展曆程，梳理剖析，以史為(wei) 鑒，以期為(wei) 本輪去產(chan) 能提供有益啟示。

【關(guan) 鍵詞】90年代 去產(chan) 能 去庫存 【中圖分類號】F124 【文獻標識碼】A

20世紀90年代去產(chan) 能的背景與(yu) 措施分析

1992年黨(dang) 的十四大提出建立社會(hui) 主義(yi) 市場經濟體(ti) 製和國有企業(ye) 建立現代企業(ye) 製度的目標。市場經濟的春風和現代企業(ye) 經營自主權的擴大掀起了一輪新的投資高潮。由於(yu) 長期受計劃經濟思想束縛，企業(ye) 普遍對市場空間預期過於(yu) 樂(le) 觀，盲目投資、蜂擁而上和重複建設導致1992年-1996年間陸續積累了大量的過剩產(chan) 能。過熱投資導致通脹率攀升，不僅(jin) 影響了1994-1996年間貨幣政策從(cong) 緊，也使1997-1998年亞(ya) 洲金融危機的外部衝(chong) 擊下的需求減少。1997年金融危機對中國的出口產(chan) 生了直接的壓力，尤其是亞(ya) 洲市場有效需求減緩，需求端的壓力傳(chuan) 導到供給端，進一步暴露了前期企業(ye) 過度擴張產(chan) 生的一係列問題。如國有企業(ye) 大麵積虧(kui) 損，多數行業(ye) 產(chan) 能利用率不足40%；經濟體(ti) 內(nei) 部出現嚴(yan) 重的債(zhai) 務問題，三角債(zhai) 問題嚴(yan) 峻、銀行壞賬率高企，銀行不良貸款率高達30%，財政壓力巨大。

在1998年的改革中，政府選擇的是采取更加行政化的手段來展開國企改革和去產(chan) 能，並且通過先選擇重點行業(ye) 做示範（紡織行業(ye) ），再全麵推進的方式來運作。針對產(chan) 能過剩的成因，當時政府主要采取了五項主要措施：一是實施“中性偏緊”的貨幣政策，倒逼企業(ye) 去產(chan) 能、去杠杆。二是直接有力的行政幹預，優(you) 化供給端，為(wei) 市場的自動調節贏得必要時間。三是企業(ye) 債(zhai) 權轉股權，金融政策支持托底，由金融資產(chan) 管理公司剝離銀行債(zhai) 務。四是1998年-2003年實施以增發長期建設國債(zhai) 為(wei) 主的積極財政政策。五是撬動新的需求增長點。

90年代去產(chan) 能取得積極效果：首先在微觀經濟層麵，去產(chan) 能取得顯著效果，國有工業(ye) 企業(ye) 數量減少，國有企業(ye) 從(cong) 1996年的11.38萬(wan) 家下降至1998年的6.5萬(wan) 家，減少幅度達到42%。整體(ti) 虧(kui) 損企業(ye) 的勞動生產(chan) 率得到了提升，以1997年底的企業(ye) 數為(wei) 準，到2000年底，國有及國有控股大中型企業(ye) 的虧(kui) 損麵由39.1%下降至20%左右；宏觀層麵上，勞動生產(chan) 率得以大幅度提升。同時也產(chan) 生了一定的負麵效果：1996-1999年間國有企業(ye) 就業(ye) 人數下降約2200萬(wan) ，2011年全國總工會(hui) 公布90年代的下崗失業(ye) 數字是2750萬(wan) 人，企業(ye) 在編員工強製性被解除用工關(guan) 係，取消企業(ye) 應擔負的約90%社會(hui) 保障義(yi) 務，下崗分流人員處於(yu) 節衣縮食、四處奔波的生活窘態，國家轉型期的社會(hui) 代價(jia) 比較多的由下崗人員來承擔。

90年代紡織行業(ye) 在國民經濟中的地位不亞(ya) 於(yu) 現在的鋼鐵、煤炭、有色金屬。90年代中國是世界上最大的紡織生產(chan) 國，產(chan) 量占全球的1/5，紡織工業(ye) 產(chan) 值占全球工業(ye) 總產(chan) 值的比重較大。但由於(yu) 產(chan) 能過剩和設備落後，當時的中國紡織業(ye) 盈利空間不斷壓縮，企業(ye) 虧(kui) 損嚴(yan) 重，冗餘(yu) 人員比重超過30%。而且由於(yu) 紡織行業(ye) 多數屬於(yu) 國有企業(ye) ，是當時國有工業(ye) 中生存最艱難的產(chan) 業(ye) ，地方政府通過財政補貼和銀行貸款的托舉(ju) 式維持紡織虧(kui) 損企業(ye) 運行的手段，越來越難以為(wei) 繼。

國務院給出的紡織行業(ye) 去產(chan) 能的目標是從(cong) 1998年開始的三年，舉(ju) 全國之力，以行政手段直接下達任務來完成去產(chan) 能、國企三年扭虧(kui) 脫困。國家在紡織業(ye) 產(chan) 能出清的過程中，主要采取以下幾項措施：一是直接的財政補貼和貸款補貼。中央政府規定：每壓縮淘汰落後棉紡錠1萬(wan) 錠給予財政補貼300萬(wan) 元，由中央、地方財政各承擔150萬(wan) 元，同時安排銀行貼息貸款200萬(wan) 元，貸款的貼息資金由地方財政承擔，貸款還本期限為(wei) 5年至7年。二是兼並破產(chan) 政策重點向紡織行業(ye) 傾(qing) 斜。安排兼並破產(chan) 和減員增效紡織企業(ye) 537家，計劃核銷規模126億(yi) 元，占全國總規模400億(yi) 元的31.5%。三是下崗職工分流安置政策。1998年壓錠企業(ye) 辦理退休3.5萬(wan) 人，紡織工業(ye) 企業(ye) 下崗職工要進入本企業(ye) 再就業(ye) 服務中心，保證下崗職工的基本生活和養(yang) 老、醫療保險費用的支付。四是在出口配額分配額度上大幅度向國內(nei) 紡織出口生產(chan) 企業(ye) 傾(qing) 斜。五是把退稅率統一提高到11％，對紡織機械出口實行出口信貸和全額退稅優(you) 惠政策，積極鼓勵紡織品出口。六是實施紡織企業(ye) 債(zhai) 權轉股權，通過金融資產(chan) 管理公司有效剝離銀行的不良資產(chan) ，把債(zhai) 權債(zhai) 務關(guan) 係適時轉變為(wei) 投資控股關(guan) 係，極大化解和防範了企業(ye) 和銀行經營的係統性風險。

經過努力，從(cong) 1998年起，用三年時間淘汰落後棉紡錠1000萬(wan) 錠，分流安置下崗職工120萬(wan) 人，到2000年實現全行業(ye) 扭虧(kui) 為(wei) 盈，為(wei) 實現紡織工業(ye) 的產(chan) 業(ye) 升級和轉型奠定了堅實基礎。 2002年之後紡織行業(ye) 去產(chan) 能效果明顯提升，新增產(chan) 能得以上馬，就業(ye) 人數從(cong) 1999年的510萬(wan) 下降到456萬(wan) ，負債(zhai) 率持續下降、利潤率明顯提升，2002年起紗、布產(chan) 量穩步提升；勞動生產(chan) 率由1998年的1.75萬(wan) /人提升到2002年的3.24萬(wan) /人，增長85%。

兩(liang) 次“去產(chan) 能”的異同點分析

通過對比發現，20世紀90年代與(yu) 本輪產(chan) 能過剩的形成都經曆了高速信貸投放、地方政府推動的投資熱潮、引發通脹率上升進而導致貨幣偏緊，產(chan) 能和規模迅猛擴張被冷卻後債(zhai) 務和產(chan) 能過剩問題凸顯等大致路徑，都是企業(ye) 盲目投資，加劇了產(chan) 能擴張。兩(liang) 個(ge) 時期產(chan) 業(ye) 發展階段特征主要是發展方式粗放，創新能力不強，產(chan) 業(ye) 集中度低，未形成由優(you) 勢大企業(ye) 主導的產(chan) 業(ye) 發展格局，導致行業(ye) 內(nei) 重複建設現象嚴(yan) 重，市場競爭(zheng) 有失規範；兩(liang) 個(ge) 時期政府的考核體(ti) 係和投資體(ti) 製弊端相同，地方政府過分依賴投資拉動經濟增長，通過廉價(jia) 供地、稅收減免、低價(jia) 配置資源等方式招商引資，助推了重複投資和產(chan) 能擴張，統一有序、競爭(zheng) 自由的市場環境還未形成。

兩(liang) 次去產(chan) 能過程的不同點有如下三個(ge) 方麵：一是兩(liang) 個(ge) 時期集中行業(ye) 不同。90年代的產(chan) 能過剩集中於(yu) 以紡織為(wei) 代表的勞動密集型輕工業(ye) ，本輪產(chan) 能過剩集中在以鋼鐵、煤炭、水泥等為(wei) 代表的資本密集型重工業(ye) ；以紡織業(ye) 為(wei) 代表的勞動力密集型產(chan) 業(ye) ，成本構成中可變成本占主導；以鋼鐵產(chan) 業(ye) 為(wei) 代表的資本密集型重化工業(ye) ，成本構成中固定成本占主導。二是兩(liang) 個(ge) 時期經濟潛在增長率不同。90年代長期經濟增長率處於(yu) 上行通道，人口紅利優(you) 勢、資源優(you) 勢和生態環境優(you) 勢明顯，同時需求端釋放潛力巨大，最具代表性的是1998年房改啟動和2001年中國加入WTO。房地產(chan) 和出口導向型經濟的持續發力，成為(wei) 去產(chan) 能後接力經濟增長的新動力。本輪去產(chan) 能，中國正處於(yu) 經濟新常態的增速換擋、結構調整和動力轉換的重要轉折期，經濟增長率低於(yu) 90年代，並且需求端改革調整空間受到一定限製，依靠凱恩斯主義(yi) 式的刺激政策已經失靈。三是兩(liang) 個(ge) 時期的國際環境不同。90年代去產(chan) 能經曆的亞(ya) 洲金融危機，僅(jin) 亞(ya) 洲市場有效需求減弱；本輪去產(chan) 能，後金融危機時代，歐美等發達國家普遍進入去杠杆周期，儲(chu) 蓄率趨勢性回升，進而整體(ti) 國際市場有效需求不足將成為(wei) 全球經濟的中長期主流。目前我國在能源、勞動力、土地等要素價(jia) 格方麵的相對優(you) 勢正在瓦解，其他發展中經濟體(ti) 對我國的“進口替代效應”顯著，不利於(yu) 通過外需化解我國過剩產(chan) 能。

20世紀90年代去產(chan) 能的經驗與(yu) 啟示

梳理總結20世紀90年代中國去產(chan) 能的成功經驗，主要包括以下六個(ge) 層麵：一是政府、銀行和企業(ye) 形成去產(chan) 能合力，加大政府財政補貼衝(chong) 銷壞賬的力度和速度，去除企業(ye) 和銀行後顧之憂；二是積極推行過剩產(chan) 能企業(ye) 債(zhai) 轉股改造。國家組建金融資產(chan) 管理公司，有序剝離銀行有毒資產(chan) 和不良資產(chan) ，及時使債(zhai) 權債(zhai) 務關(guan) 係轉為(wei) 參股控股的合作共贏新型夥(huo) 伴關(guan) 係，使去產(chan) 能企業(ye) 和銀行擺脫包袱輕裝上陣；三是通過多種手段補充銀行資本金，增加金融資產(chan) 的流動性；四是依靠強有力的行政手段幹預產(chan) 能過剩企業(ye) 和市場，為(wei) 市場出清過剩產(chan) 能贏得必要時間；五是形成分工明確的去產(chan) 能動力機製，其中包括層層明晰的目標機製、獎懲嚴(yan) 明的激勵機製等；六是聚焦關(guan) 鍵產(chan) 業(ye) 。90年代，中國是最大的紡織生產(chan) 國，產(chan) 量占全球的1/5，紡織工業(ye) 產(chan) 值占全球工業(ye) 總產(chan) 值比重的排在首位，關(guan) 鍵是紡織行業(ye) 是產(chan) 能過剩的重災區，其產(chan) 能嚴(yan) 重過剩越來越成為(wei) 我國經濟運行中的突出矛盾和諸多問題的根源。

2016年是國家十三五的開局之年，中國經濟步入新常態，首要任務是以壯士斷腕的決(jue) 心“去產(chan) 能、去庫存、去杠杆、降成本、補短板”，加強供給側(ce) 結構性改革。借鑒90年代的成功經驗啟示，在本輪去產(chan) 能中應該抓好以下幾個(ge) 方麵：

一要完善且加大財稅支持政策。中央財政加大對產(chan) 能嚴(yan) 重過剩行業(ye) 實施結構調整和產(chan) 業(ye) 升級的支持力度，各地財政結合實際安排專(zhuan) 項資金予以支持；中央財政利用淘汰落後產(chan) 能獎勵資金等現有資金渠道，適當擴大資金規模，支持產(chan) 能嚴(yan) 重過剩行業(ye) 壓縮過剩產(chan) 能。精準施策，設立專(zhuan) 項財政補貼資金和優(you) 化稅收結構鼓勵企業(ye) 多兼並重組，少破產(chan) 清算。二要采取積極的行政幹預為(wei) 市場有效調節過剩產(chan) 能和倒逼僵屍企業(ye) 退市贏得必要時間，彌補市場調節機製的失靈，逐步完善去產(chan) 能相關(guan) 的政策法規配套體(ti) 係。三要實施有保有控的金融政策，增加銀行資產(chan) 的流動性，加大衝(chong) 銷銀行的壞賬率和不良資產(chan) 率，同時對產(chan) 能嚴(yan) 重過剩行業(ye) 實施有針對性的信貸指導政策，加強綠色信貸管理，優(you) 化信貸結構。四要積極推行產(chan) 能過剩產(chan) 業(ye) 債(zhai) 轉股改造。五要抓緊培育去產(chan) 能的動力機製。重拳治理僵屍企業(ye) ，淘汰落後產(chan) 能，去產(chan) 能涉及到銀行、企業(ye) 和廣大職工三者利益格局的打破與(yu) 重塑，應該注重行成有效的動力引擎，破除三者去產(chan) 能的後顧之憂，形成去產(chan) 能的前進合力，同時需要擲地有聲的政策執行力；同時付之於(yu) 有效的激勵機製、試錯機製、監管機製、責任機製和評估機製，提升治理僵屍企業(ye) 和去產(chan) 能執行效率，積極推進去產(chan) 能戰略規劃實施。六是本輪去產(chan) 能應集中於(yu) 鋼鐵煤炭行業(ye) 。鋼鐵煤炭是產(chan) 能過剩的重災區，僵屍企業(ye) 的聚集區，由於(yu) 此類行業(ye) 企業(ye) 經濟體(ti) 量較大，都是地方支柱性產(chan) 業(ye) ，涉及大量的政府稅收和人員就業(ye) 等社會(hui) 穩定性問題，而且不能真正實施市場化單一模式退出。目前鋼鐵煤炭的產(chan) 能過剩已經開始嚴(yan) 重威脅到產(chan) 業(ye) 轉型和結構升級，僵屍企業(ye) 的存在規模和數量已經危及社會(hui) 穩定和推進結構性改革的關(guan) 係。七要建立長效的去產(chan) 能治理機製。必須正確認識此次去產(chan) 能任務的複雜性、長期性和艱巨性，必須建立宏觀、中觀和微觀層麵聯動的長久的去產(chan) 能治理機製，逐步完善新常態下過剩產(chan) 能的治理體(ti) 係。八要積極推進托底的社會(hui) 保障政策，妥善安置下崗失業(ye) 人員。

（作者分別為(wei) 國家行政學院經濟學教研部主任，教授、博導；國家行政學院經濟學教研部經濟學博士後、助理研究員）

【參考文獻】

①《中央經濟工作會(hui) 議提出2016年五大任務》，新華網，2015年12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