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zhong) 所周知，在美國安全政策中，對手構成最大的挑戰。無論是對於(yu) 冷戰時期的蘇聯、伊朗、朝鮮，還是今天的非國家行為(wei) 體(ti) ，信息的相對缺乏和公開溝通渠道的缺失，令人難以判定另一方的意圖和內(nei) 在動機，因此，非常容易對對手的能力以及它如何使用這些能力做出最壞的解讀。

　　不過，還有一種次要但仍然意義(yi) 重大的挑戰。這一問題牽涉許多美國尋求與(yu) 其保持良好關(guan) 係的國家，但這些國家卻無法互相和睦地彼此相處。以色列與(yu) 阿拉伯國家之間的持續衝(chong) 突就是例證之一，中國與(yu) 台灣地區之間的齟齬也是這樣。這裏，美國政府至少有兩(liang) 個(ge) 選擇：一是挑動其盟友們(men) 互相爭(zheng) 鬥，使其學會(hui) 相互克製；二是承認國家間衝(chong) 突無法避免，美國可能不得不進行軍(jun) 事幹涉保護其中一方，維護美國的信譽。美國通常選擇將衝(chong) 突的可能性降至最低而不是激化它。

　　中日之間不斷發展的安全關(guan) 係給美國造成了另一個(ge) 類似的兩(liang) 難境地。中國在亞(ya) 洲的實力正在增長，中國經濟很快將超越日本，成為(wei) 亞(ya) 洲頭號經濟體(ti) 。盡管日本自衛隊的軍(jun) 事實力不容小覷，但中國人民解放軍(jun) 的實力正在穩步提升。中國軍(jun) 費每年以兩(liang) 位數的速度在增加，而日本軍(jun) 費基本上維持不變。而且，在中國的軍(jun) 事現代化進程中，特別強調力量投射：中國海軍(jun) 和空軍(jun) 已將其投射範圍延伸至東(dong) 部，危及日本。日本對中國軍(jun) 隊的實力增長及其軍(jun) 事重心帶有深深的矛盾心理。日本該如何應對？好言安撫或擴軍(jun) 備戰？或是回歸戰後傳(chuan) 統方式，依靠盟友美國？

　　當然，目前的態勢發展有其曆史原因。日本曾在上世紀30年代侵略並占領過中國，給中國人民帶來了精神痛苦和身體(ti) 創傷(shang) 。比對其他國家更甚，日本帝國暴露和利用了中國的弱點，助長了中國人深切的受害者心態，並在中國人的心靈上留下了傷(shang) 疤。即使在今天，中國逐漸複興(xing) 並恢複其原有的大國地位，那些傷(shang) 疤還在隱隱作痛。盡管雙方都共同努力以減少並控製緊張局勢，但中國仍懷疑日本能否接受其壯大。對中國來說，曆史的陰影使未來不容樂(le) 觀。

　　考慮到這一背景，就有必要好好理解當前中日關(guan) 係中的戰略形勢。首先要認識到除了在經濟和貿易領域內(nei) 的積極互動外，中日兩(liang) 國處於(yu) 一種安全困境之中。也就是說，兩(liang) 國都並不希望對方有問題，但是一方為(wei) 促進自身安全采取的措施，卻會(hui) 增加另一方的脆弱感，並反過來促使另一方采取對應措施，如此惡性循環。這一模式用來解讀中日關(guan) 係十分有效，但它似乎並不能完全適用於(yu) 中日之間發生的所用事情。特別是，我認為(wei) 一方對另一方的意圖得出結論不僅(jin) 僅(jin) 基於(yu) 另一方所獲得的能力，還建立在雙方在敏感議題的互動之上。

　　其次，某些特別的摩擦點像磁石一樣，使得中日兩(liang) 國的軍(jun) 事力量極為(wei) 接近。特別是兩(liang) 國在位於(yu) 台灣東(dong) 北部海域的釣魚島／尖閣列島主權歸屬問題上存在爭(zheng) 端，目前該島還由日本控製。中國和日本為(wei) 上海東(dong) 部海域的海上油氣開采權進行爭(zheng) 執，還在中國海底大陸架以及雙方各自專(zhuan) 屬經濟區的劃界等問題上持不同觀點。

　　最後，假如中國與(yu) 台灣地區之間的的政治爭(zheng) 端導致衝(chong) 突爆發，而美國前來協防台灣，那麽(me) 作為(wei) 美國的盟友的日本，也可能與(yu) 中國兵戎相見。由於(yu) 2008年以來台灣地區政府更迭，台海爆發衝(chong) 突的可能性顯著下降，前兩(liang) 個(ge) 問題更可能造成中日海軍(jun) 和空軍(jun) 在中國東(dong) 海地區發生意外衝(chong) 突，因此更令人感到不安。

　　由於(yu) 中日兩(liang) 國的軍(jun) 隊在行動上更加靠近，在增加或降低衝(chong) 突的可能性並影響其直接結果等方麵，一些機構因素將發揮作用。這些因素包括與(yu) 文官政府部門相比，該國軍(jun) 方和執法部門所擁有的自主權，指揮控製體(ti) 係的集中化程度以及對使用武力的看法。中日兩(liang) 國文官政府與(yu) 軍(jun) 方的關(guan) 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在中國，軍(jun) 方所擁護的準則與(yu) 中國共產(chan) 黨(dang) 非常一致，但它們(men) 都對涉及自身領域的政策議題發揮作用，並在執行已批準的政策時享有寬廣靈活的自行決(jue) 定權。日本的情況恰恰相反，軍(jun) 方在涉及價(jia) 值和準則方麵似乎更具獨立性，但在政策和行動方麵受到文官政府相對嚴(yan) 格的約束，雖然在中國東(dong) 海地區並不總是如此。盡管中日兩(liang) 國的軍(jun) 方和執法部門都想獨立地，並且多少有些強悍地執行任務，但中國方麵的問題更大一些。

　　如果中日海軍(jun) 或空軍(jun) 真的爆發衝(chong) 突，那麽(me) 兩(liang) 國的政府領導人和機構將發揮作用。問題是，這些領導人和機構是否具備技巧和能力以確保衝(chong) 突不會(hui) 演變成一場危機。為(wei) 探究這一問題，首先有必要更多地了解中日兩(liang) 國政府是如何架構的，日常是如何運作的，以及是否有精確的信息和分析供其使用。出現的情景會(hui) 是這樣：在這兩(liang) 種製度中，領導人要在集體(ti) 討論的基礎上做出艱難的決(jue) 策，但通常缺乏他們(men) 需要的信息；外交部和國防部等機構為(wei) 維護其各自利益而特別重視某些問題，因此通常無法一起合作製定一致的應對政策；政策協調機製通常無法有效運作。盡管兩(liang) 國政治體(ti) 製不同，日本是一個(ge) 特殊的民主國家，中國是一個(ge) 極權國家，但這些相似性在應對危機時仍然存在。我們(men) 所關(guan) 注的就是文官政府和軍(jun) 方、國防政策和軍(jun) 事行動以及安全政策和國內(nei) 政治是如何發揮作用並相互影響的。

　　使問題複雜化的是國內(nei) 政治的影響。必須再次提到，盡管中日兩(liang) 國政治體(ti) 製不同，但兩(liang) 國民眾(zhong) 形成的輿論環境都對領導人決(jue) 策產(chan) 生影響。雖然日本輿論並不傾(qing) 向於(yu) 對中國友好，而大眾(zhong) 媒體(ti) 的競爭(zheng) 使得這種不友好的傾(qing) 向加劇，但令人諷刺的是，在非民主卻青睞互聯網的中國，強硬的反日民族主義(yi) 呼聲極高，有著很強的影響力。中國領導人和官員通常不願逆這股潮流而動。

　　如果在常規互動時期，任何一國做出的決(jue) 策並不必然有效，如果中國的政府與(yu) 軍(jun) 方的關(guan) 係給予中國人民解放軍(jun) 實質性的政策和行動自主權，如果國內(nei) 政治製約了政府領導人，那麽(me) 中日以謹慎方式應對兩(liang) 國關(guan) 係間的突發事件的機會(hui) 並不大。

　　那麽(me) 我們(men) 就回到了開頭時提到的問題：中日關(guan) 係對美國的影響：美國尋求與(yu) 這兩(liang) 個(ge) 國家保持良好關(guan) 係，同時又要維持其自身的信譽。畢竟美國是日本的簽約盟友，在日本受到外部攻擊時承擔防衛日本的責任。這一聯盟的基礎在於(yu) 日本自信它不會(hui) 被拋棄。另一方麵，美日如何應對中國作為(wei) 大國的複興(xing) 是一個(ge) 複雜的問題。

　　我不認為(wei) 複興(xing) 的中國與(yu) 防禦性的日本之間的衝(chong) 突不可避免，遠非如此。我也不認為(wei) 東(dong) 京或北京會(hui) 故意尋求與(yu) 對方開戰。兩(liang) 國領導人都清楚他們(men) 的共同利益，特別是在經濟領域，而且他們(men) 了解衝(chong) 突的代價(jia) 。近期的日本政府，特別是2009年8月新上台的日本民主黨(dang) 政府，已經對中國實施適度寬鬆的政策。但是，戰爭(zheng) 的可能性不是很高，並不意味著這種可能性為(wei) 零。而且，如果真有衝(chong) 突發生，很難確信兩(liang) 國政府能自動采取措施避免衝(chong) 突滑下戰爭(zheng) 的深淵。此外，隨著時間的推移，衝(chong) 突的幾率不太可能降低。中國東(dong) 海的戰略現實不太可能發生改變，國內(nei) 政治短期內(nei) 也不會(hui) 出現緩和。可以確定的是，盡管衝(chong) 突的可能性可能會(hui) 很低，但衝(chong) 突的後果對兩(liang) 國來說都是災難性的。

　　基於(yu) 上述原因，中國、日本、美國都有責任采取措施減小爆發衝(chong) 突和戰爭(zheng) 的幾率。為(wei) 達到這一目的，東(dong) 京和北京應從(cong) 小處著手，通過建立衝(chong) 突避免機製，約束兩(liang) 國在東(dong) 海地區的武裝力量。之後，中日應該尋求措施解決(jue) 兩(liang) 國安全困境、機構以及國內(nei) 政治方麵存在的問題。要解決(jue) 這些問題並不容易，如果沒有政治領導力，什麽(me) 都不會(hui) 改變。但產(chan) 生的結果之中，會(hui) 有一個(ge) 有益的影響，即減少接近的危險。

【作者簡介】卜睿哲 美國布魯金斯學會(hui) 東(dong) 北亞(ya) 政策研究中心主任、對外政策高級研究員，擔任公職時間達20年，曾在美國國會(hui) 、美國情報部門和美國國務院任職。目前主要研究領域為(wei) 台海關(guan) 係、中美關(guan) 係、朝鮮半島問題以及日本安全問題。原文閱讀請點擊
 

作者授權开云kaiyun發布，轉載請注明“來源：开云kaiyu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