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云kaiyun編者按】2010年美國《外交事務》雜誌11-12月刊刊登了由約瑟夫•奈撰寫(xie) 的分析“美國衰退”的文章：《美國實力的未來》。作者從(cong) 中國崛起、美國內(nei) 爛、教育科技、人力資本、政治製度等係列方麵分析了美國衰退論的力不能支。由於(yu) 原文較長，开云kaiyun擬分上下兩(liang) 部分予以發表。本文係下篇，現題目係本網編輯自擬，原文閱讀請點擊這裏 。上篇閱讀，請點擊這裏 約瑟夫•奈："美國衰落"不過是一種幻景
 

政治與(yu) 製度

　　盡管存在諸多問題及不確定性，美國仍有可能運用正確的政策措施，加強國家硬實力建設。那麽(me) 國家體(ti) 製到底怎麽(me) 樣呢？對於(yu) 在中國居住多年後回國的記者詹姆斯·法羅斯來說，比起美國的經濟狀況，他更擔心美國政治體(ti) 製的僵局。在他眼中，“美國仍有辦法來彌補其自身架構的漏洞……21世紀初對美國而言，悲劇在於(yu) ：雖然國內(nei) 文化環境生機勃勃且具有自我修複性，能夠吸引世界各路精英的到來，但是作為(wei) 管理的政治體(ti) 製，看起來像是笑談。”盡管政治僵局在經濟蕭條時期看起來不好，但是很難斷定今天我們(men) 麵臨(lin) 的情況比以前更糟糕。對美國來說，權力轉化--也就是將權力資源轉化成期望的結果，一直任重而道遠。美國憲法是18世紀在自由主義(yi) 觀念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這種觀念認為(wei) 國家應該分權、互相監督、相互製衡。憲法規定，在外交政策方麵，總統永遠與(yu) 國會(hui) 爭(zheng) 奪主導權。勢力龐大的經濟組織以及少數民族團體(ti) 會(hui) 為(wei) 了自己眼中的國家利益勾心鬥角。這種情況要求國會(hui) 保持警惕，協調各方的不和諧聲音。

　　引發擔憂的另外一個(ge) 原因是公共機構的公信力下降。2010年，一項由華盛頓皮尤研究中心發起的民意測驗表明，61%的選民認為(wei) 美國正在衰退，隻有19%的選民認為(wei) 政府在大部分情況下做出正確的決(jue) 定。相比而言，在1964年，相信這一點的美國公民約為(wei) 75%。當然這個(ge) 數字隨著時間變幻而在不斷發生變化，9.11事件後這個(ge) 數字有所增加，但後來又慢慢減少。

　　某種程度上，美國的政治體(ti) 製建立在對政府的不信任上，製訂憲法的初衷就是為(wei) 了避免中央集權。當被問及對政府日常運作時，美國人通常持負麵看法，但對根本性的憲法框架卻異常肯定。如果被問到“哪裏最適合居住”時，絕大部分美國人都會(hui) 回答是美國。如果被問到“是否喜歡政府的這種民主體(ti) 製”，幾乎每個(ge) 人都會(hui) 說喜歡。隻有很少人認為(wei) 現在的民主體(ti) 製腐朽透頂，必須要推翻。當前民眾(zhong) 情緒可能主要是對黨(dang) 派間的“口水仗”以及政治措施執行中出現的僵局不滿。比起剛剛過去的幾年，黨(dang) 派政治開始變得越來越兩(liang) 極化，但是肮髒的政治也古來有之--約翰·亞(ya) 當斯、亞(ya) 曆山大·漢密爾頓和湯姆斯·傑弗遜，不勝枚舉(ju) 。要正確評估現在的情況，目前還有部分問題需要解決(jue) ，那就是在大蕭條時期以及二戰後成長的一代對政府的行為(wei) 深信不疑。從(cong) 美國的長期曆史來看，這一代可能並不具代表性。大部分政府公信力缺失的證據都來自於(yu) 當前的民意結果，對問題的提問方式人們(men) 也是相當敏感。（公信力）最大的下降發生在40年前，即約翰遜與(yu) 尼克鬆政府執政時期。

　　但這並不表明政府公信力下降不會(hui) 帶來任何危害。如果大家都不願給政府上稅，不遵守政府法律，年輕的精英人士都不想當公務員，政府的行政管理能力會(hui) 大打折扣，反過來就讓人們(men) 對政府更加不滿。更重要的是，這種不信任的風氣會(hui) 讓某些人走上極端，1995年俄克拉荷馬市政大樓被炸就是力證。這種結果會(hui) 大大削弱美國的硬實力和軟實力。

　　然而，到目前為(wei) 止，這些擔心還僅(jin) 僅(jin) 停留在心理層麵上。美國國稅局統計表明偷稅漏稅行為(wei) 並沒有增加的跡象。從(cong) 各方麵來看，比起前幾十年，政府官員的腐敗行為(wei) 比現在也少得多。世界銀行對美國在“杜絕腐敗問題”上打了很高的分數（超過90分）。2000年，自願填寫(xie) 人口普查表並寄回的人數比重上升到67%，結束了長達30年該數字持續下滑的曆史。這個(ge) 數字在2010年又有小幅攀升。1960年後的40年間，選舉(ju) 投票率由62%跌至50%，但在2000年時停止下跌並在2008年重新攀升至58%。換句話說，公眾(zhong) 行為(wei) 並沒有像選舉(ju) 問題那樣有太大的改變。

　　那麽(me) 社會(hui) 資本對美國政治製度的影響到底有多大呢？美國政治科學家羅伯特·帕特南指出，在過去的一個(ge) 世紀裏，社區之間的紐帶作用並沒有被持續的削弱。相反，縱觀美國曆史，這是一段所有公民參與(yu) 的浪潮時漲時落的曆史。根據皮尤的“公民變革夥(huo) 伴”調查項目的報告，有四分之三的美國人認為(wei) 自己所在社區與(yu) 自己息息相關(guan) ，而且對自己的生活質量評價(jia) 很高。另有一份來自其他組織的民意測驗顯示，有1億(yi) 1千1百萬(wan) 人在過去的一年中表示曾自願抽出時間來幫助解決(jue) 自己社區的問題，另有6000萬(wan) 人常年作為(wei) 誌願者解決(jue) 社區生活問題。40%的人們(men) 表示在社區裏跟別人一塊工作是他們(men) 感覺最重要的事情。

　　近些年來，與(yu) 民調結果相比，美國政治和政治體(ti) 製已經變得越來越兩(liang) 極分化。加上最近全球經濟出現倒退，這種分化情況更加惡劣。正如《經濟學家》雜誌所說，“美國的政治體(ti) 製本意是要讓聯邦層麵的立法寸步難行，而不是簡便易行……這樣才能讓基層發揮作用。可是，這並不應該是忽視那些需要進行改革地方的借口。”一些重要的改革--如改變在議院中操縱安全議席數的行為(wei) 或者修改參議員延宕國會(hui) 議案的規定，將不需要任何憲法上的修正。美國政治體(ti) 製能否進行自我改革以及能否處理上述問題，我們(men) 拭目以待。但這不像那些用古羅馬或其他帝國衰落的曆史來影射美國的批評家們(men) 暗示的那樣糟糕。

　　激辯“衰退”

　　徹底評估美國未來幾十年的實力仍將存在不確定性，但是帶有誤導性的衰退論隻會(hui) 於(yu) 事無補。那些衰落論主義(yi) 者們(men) 應該及時猛醒，要謹記20世紀70年代美國對蘇聯、80年代美國對日本實力的過高估計造成的危險後果。同樣被誤導的還有那些預測單極化世界的“先知們(men) ”，他們(men) 在10年前就曾預言，美國會(hui) 強大到可以任意妄為(wei) 的程度，其他任何國家隻能遵從(cong) 美國的意誌辦事。現在，有些人堅定地認為(wei) 21世紀中國必將取代美國領導整個(ge) 世界。但是其他人以同樣的信心相信21世紀將屬於(yu) 美國。然而，將來的這種未知經常讓這種論斷本身無所適從(cong) 。未來從(cong) 來都有多種可能，而不是一種。

　　美國與(yu) 中國之間實力關(guan) 係密切，很大程度上美國的實力走向取決(jue) 於(yu) 中國未來政治變化的不確定性。如果把政治上的巨變先排除在外，中國光從(cong) 經濟規模以及高速增長速度來看，必定會(hui) 相應增加自身抗衡美國的實力。雖然這樣將拉近中國與(yu) 美國在實力資源上的距離，但並不能據此說中國會(hui) 超過美國，成為(wei) 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即便中國國內(nei) 不會(hui) 發生一點政治上的阻礙。單憑國內(nei) 生產(chan) 總值GDP比較得出的結論是單向的。這忽視了美國在軍(jun) 事和軟實力上的巨大優(you) 勢以及在亞(ya) 洲製衡中國的地緣政治劣勢。

　　在關(guan) 於(yu) 未來的眾(zhong) 多可能性當中，最有可能出現的就是中國與(yu) 美國比高低，但中國不會(hui) 在這個(ge) 世紀中葉前超過美國。回顧過去，英國戰略家勞倫(lun) 斯·弗裏德曼曾經指出美國“有兩(liang) 個(ge) 特點使其自身與(yu) 曆史上的其他大國不同：美國實力建立在同盟基礎上，而不是殖民地；美國遵循的是一種靈活的思想體(ti) 係……這兩(liang) 點結合成為(wei) 一套核心的關(guan) 係價(jia) 值觀，美國可以選擇自由回歸，即使在它過分擴張之後。”放眼未來，著名學者安妮. 瑪麗(li) ·斯勞特斷言美國開明以及重視創新的文化政策會(hui) 使美國在新的世界裏始終處於(yu) 中心地位，在這個(ge) 世界裏，關(guan) 係可能沒有全部取代，但至少對世界權力的分層做了補充。

　　如果實施的戰略夠高明，美國在關(guan) 係網絡建構和結盟方麵是具有優(you) 勢的。考慮到中國崛起必然引起日本擔憂，而日本一般不會(hui) 選擇與(yu) 中國結盟，因此日本很可能會(hui) 來尋求美國幫助“獨善其身”，美國在亞(ya) 洲的位置自然得到提升。除非美國會(hui) 對日本幹什麽(me) 傻事，否則日本絕不會(hui) 那麽(me) “想不開”跟中國結盟而“踢開美國”。有一點很重要，就是當今世界按人均收入或經濟發展程度，能與(yu) 美國匹敵的歐盟和日本，現在都是美國的盟友。從(cong) 國家地區實力製衡的傳(chuan) 統現實主義(yi) 上看，這對構成美國實力在地區間搶占“靠前”位置意義(yi) 重大。從(cong) 另外一個(ge) “正和”的角度上來看，美國應該與(yu) 其他國家一同共享權力資源，而不該單獨占有--歐洲和日本與(yu) 美國互相之間都有著巨大的交叉利益。盡管這些利益與(yu) 美國關(guan) 注的不盡相同，但這種交叉性的社會(hui) 及政府關(guan) 係網絡資源類的共享為(wei) 雙方提供了合作的機會(hui) 。

　　講到美國的“絕對衰落”（不是相對衰落），確實不能不談及目前麵臨(lin) 諸多領域的嚴(yan) 重問題，比如巨額債(zhai) 務、中等教育素質偏低以及政治僵局等。但這隻是美國願景中的一小部分。在關(guan) 於(yu) 美國將來的種種可能性中，正麵結果發生的可能性要遠大於(yu) 負麵結果的發生。在所有負麵效果中，最讓人擔心的就是美國由於(yu) 對恐怖主義(yi) 行動反應過激，矯枉過正，把自己長期通過開明政策獲取外部力量的“臍帶”剪斷。隻要這種情況不發生，美國現在麵臨(lin) 的所謂“大問題”都有辦法去解決(jue) 。（例如，解決(jue) 長期負債(zhai) 問題，可以先擺正其位置，待經濟複蘇後，利用縮減開支及消費稅償(chang) 付（對方）應得的利益）。當然這種解決(jue) 方案可能永遠都用不上。但是把那些原則上處理不了、沒有希望解決(jue) 的問題區別開來對待是非常重要的。別忘了，正是一個(ge) 世紀前兩(liang) 黨(dang) 間在“進步時代”實施的改革才讓麻煩纏身的美國“妙手回春”。

　　“撥亂(luan) 反正”

　　現在應該是時候正確描述美國實力真正的未來了。把21世紀中大國權力更迭簡單的描述為(wei) 傳(chuan) 統霸權國的衰落是不準確的，而且這種論述還會(hui) 導致雙方危險的政策暗示：中國可能采取更加冒險性的激進政策，而美國反過來可能出於(yu) 恐懼而反應過激。美國沒有進入絕對衰退的階段，相對來講，在未來的幾十年裏，美國仍然會(hui) 比世界上任何一個(ge) 單獨的國家主體(ti) 實力要強。

　　同時，美國必將麵臨(lin) 許多其他包括國家和非國家行為(wei) 體(ti) 實力資源上的崛起。由於(yu) 全球化將技術力量廣為(wei) 傳(chuan) 播，而信息技術讓更多的人能夠進行交流，美國在文化和經濟上的統治力將不如本世紀初。然而，美國不可能像古羅馬一樣就此衰敗下去，更不可能被世界上任何一個(ge) 其他國家超越，包括中國在內(nei) 。美國實力發展在21世紀遇到的困難，不是一種衰退，而是一種基於(yu) 應該“怎麽(me) 做”的清醒認識--（在新形勢下）即使是世界上最大的國家，沒有他國的幫助，也將無法達成目標。與(yu) 日俱增的挑戰要求美國在領先他國的同時，也要和其他國家一起行使權力。這樣做的話，國家會(hui) 對權力的內(nei) 容及如何變化，以及如何應用更高明手段在信息時代將硬實力和軟實力進行有效結合有更深的領悟。如何保持同盟間合作以及營造更好的關(guan) 係網絡將是美國軟硬實力的重要特征。

　　就本身而言，權力並沒有好壞之分。它就像食物中所含的卡路裏：不是越多就越好。如果一個(ge) 國家擁有的實力資源太少，就不太可能實現那些期望中的目標；但如果擁有的資源太多，往往就變成一種詛咒，導致過分自我膨脹，製定出不合時宜的戰略。大衛殺死哥利亞(ya) 是因為(wei) 哥利亞(ya) 擁有凡人所沒有的巨大力量，但這種力量讓他的想法過於(yu) 簡單，反過來這種優(you) 勢害了自己。21世紀比較高明的論斷不是讓國家實力最大化或者維持霸權，而是在權力趨於(yu) 分散和其他國家崛起的情況下整合手中的資源，成功實現自己的目標。

　　作為(wei) 世界上最大最強的國家，美國還將繼續在國際事務中扮演重要角色。21世紀的美國同樣需要指南來指導其戰略製定，但是不管是說21世紀是美國的世紀，即美國領導全球，還是美國將在這個(ge) 世紀中衰落，這種論斷是不能拿來做為(wei) 指南的。今後的幾十年裏應該不太可能出現“後美國”世界，但美國的做法應該更高明些，將硬實力和軟實力進行整合，響應全球信息化時代的新形勢下的要求，同時發揮其強大同盟和關(guan) 係網的作用。　

【作者簡介】小約瑟夫·奈(Joseph S. Nye，Jr.，1937～)，美國著名國際政治學家，新功能主義(yi) 和相互依存理論的重要代表。相繼受教於(yu) 普林斯頓、牛津和哈佛大學，先後任哈佛大學政治學和國際關(guan) 係教授、哈佛大學國際事務中心主任、國防部負責國際安全事務的助理部長、哈佛大學肯尼迪學院院長。本文係約瑟夫·奈即將出版的新書(shu) 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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