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本文係新加坡國立大學東(dong) 亞(ya) 研究所中國係列政策論文第534號CREATING PUBLIC OPINION PRESSURE IN CHINA: LARGE-SCALE INTERNET PROTEST。作者童燕齊、雷少華係該研究所研究員。

中國網民

　　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CNNIC)的資料表明，至2009年12月30日，中國互聯網用戶的數量已經達到3.84億(yi) ，比2008年年底淨增0.86億(yi) 。同期的互聯網普及率則由22.6%升至28.9%，這意味著接近30%的中國人群已接入互聯網。(世界平均值是25.6%。)同時，移動互聯網用戶由2008年的1.17億(yi) 翻番至2009年的2.33億(yi) 。有線網絡與(yu) 無線手機網絡的結合從(cong) 根本上加大了網絡覆蓋率。

人們(men) 現在可以在外出時仍然通過互聯網通訊。使用手機作為(wei) 終端使得一手信息（文字和圖像）的傳(chuan) 遞變得更加快捷。互聯網用戶中有下至十歲以下的兒(er) 童上至八十歲的老人。但用戶主體(ti) 仍集中在10至30歲。互聯網用戶的學曆大多數為(wei) 初中或高中。

　　從(cong) 職業(ye) 上看，互聯網用戶的最大兩(liang) 個(ge) 群體(ti) 是各占28%的學生和白領職工。自雇群體(ti) 和無業(ye) 群體(ti) 則占據明顯更小份額的三四位。

　　從(cong) 互聯網用戶的年齡、教育和職業(ye) 分布情況，可以看出互聯網討論參與(yu) 者的構成。互聯網輿論主要代表了年輕學生（大部分可能是高中）和白領職工的聲音。自雇群體(ti) 和無業(ye) 群體(ti) 也有較大比例。

　　大規模互聯網群體(ti) 性事件

　　互聯網的日益普及給了億(yi) 萬(wan) 人一個(ge) 寬廣的公共空間來表達觀點和交流即時的意見。普通人也因此得以參與(yu) 公共事件的討論。互聯網促進了共識的達成，情緒的醞釀以及行動的迅速反應。因此近年來網絡輿論團體(ti) 實力大漲。這個(ge) 新出現的輿論源已開始有力的影響公共事務和公共決(jue) 策。

　　這裏討論的大規模互聯網群體(ti) 性事件指的是擁有過百萬(wan) 點擊率的批評政府（包括政府官員）行為(wei) 的網絡討論。大規模互聯網群體(ti) 性事件在2003年至2009年期間數量明顯上升。2009年的數量表明了網民對於(yu) 網絡日益見漲的依賴性與(yu) 對於(yu) 政府腐敗猖獗和不當行為(wei) 日益深化的社會(hui) 沮喪(sang) 情緒。

　　互聯網抗議的發展

　　互聯網抗議的發展已經經曆了數個(ge) 階段。第一個(ge) 階段是被動抗議。通常的起因是某些事件在傳(chuan) 統新聞媒體(ti) 上的曝光。接著互聯網為(wei) 公共討論提供網絡空間。典型案例是2003年的孫誌剛事件與(yu) 寶馬事件。在這兩(liang) 個(ge) 案例中，事件一旦遭到傳(chuan) 統媒體(ti) 曝光，互聯網上的論壇就馬上爆發出激烈的討論。最後，一邊倒的輿論壓力迫使中央政府采取行動。

　　第二個(ge) 階段是主動抗議。傳(chuan) 統新聞媒體(ti) 在新聞報道上的局限性導致了對公共開放的互聯網成為(wei) 獨立消息來源。一個(ge) 具有代表性的例子是2005年南京市區中心的搬遷事件。一個(ge) 北京大學的研究生在網絡上發布了地方政府正在損毀曆史遺跡的消息，這最終導致了互聯網抗議運動。

　　當下的階段可以稱為(wei) 互動性抗議。互聯網與(yu) 傳(chuan) 統媒體(ti) 互相提供新聞線索並建立起新聞事件的輿論。一方初始報道，另一方中途加入，互相促進使得輿論升級。這已經成為(wei) 互聯網對公共事務影響的主要模式。記者與(yu) 電視主持人經常上網搜尋有價(jia) 值的新聞線索。互聯網意見領袖們(men) 也樂(le) 意給報紙寫(xie) 專(zhuan) 欄或者給電視台錄製節目。

　　例如2009年10月發生在上海的釣魚執法事件。為(wei) 了清理無證出租車，便衣警察假扮成乘客誘騙私家車司機載客。一個(ge) 被釣的受害者在網上發布了抗議貼。互動過程很快就行成了一次輿論風暴，迫使政府部門公開道歉。

　　網絡監督政府行為(wei) 的類型

　　互聯網群體(ti) 性事件的主要職能是對政府的不當行為(wei) 發起道德運動。特別地，這些運動可以被分為(wei) 幾種類型：曝光腐敗案件，監督官員行為(wei) ，影響司法過程，促進政策調整。

　　曝光腐敗案件

　　腐敗是隱蔽的。而互聯網讓更多人能夠監督政府官員，並提供曝光腐敗行為(wei) 的渠道。2008年12月，網民從(cong) 電視節目中發現南京市江寧區房產(chan) 管理局局長周久耕佩戴價(jia) 值十萬(wan) 元的江詩丹頓手表，抽極其昂貴的香煙，按理來說這種生活方式是遠非其所能負擔的。視頻和照片在網上流傳(chuan) ，給南京市政府帶來了巨大輿論壓力。市紀委不得不開展調查，發現周確實收取巨額賄賂。其後周被逮捕。

　　監督政府行為(wei)

　　同樣，政府官員的行為(wei) 和言論都被緊密審視。不當行為(wei) 或者口誤將很快在網上散播開來。2008年11月，幾份關(guan) 於(yu) 江西，浙江，江蘇的地方政府官員公費出國考察的文件被傳(chuan) 播到網上。網絡民意的壓力促使官方開始調查，並處罰了相關(guan) 官員。中央政府也通過了收回地方政府關(guan) 於(yu) 這類出國考察的審批權的新規定。

　　2009年6月，鄭州市規劃局局長逯軍(jun) 在回答電台關(guan) 於(yu) 本該建經濟適用房的土地上建起豪華別墅的問題時反駁道："你是準備替黨(dang) 說話，還是準備替老百姓說話？"他的評論引起了網絡上的軒然大波。鄭州市政府被迫將逯軍(jun) 停職。

　　影響司法過程

　　2009年2月，陝西省丹鳳縣警方因其女友死亡逮捕了一名高中生。這名嫌疑犯在審訊過程中死去。網絡民意壓力導致涉案警察被捕，並在迅速審判後全部獲一至兩(liang) 年有期徒刑。

　　2009 年5月，卡拉OK店服務員鄧玉嬌將強行要求她提供性服務的三名當地官員之一刺死。她因涉嫌過失殺人罪被逮捕。當新聞在網上被公布時，所有的回貼一致支持鄧玉嬌，好像她是個(ge) 民族英雄。網絡的暴怒導致了速判，鄧玉嬌被釋放。很多人認為(wei) ，如果沒有網絡一邊倒的支持，鄧班嬌將不得不在監獄裏了卻餘(yu) 生。

　　促進政策調整

　　個(ge) 案可導致某些官員的下台。更持續且實質性的影響則來自於(yu) 製度的改革。一些大規模的互聯網群體(ti) 事件達到了這類目標。典型案例是孫誌剛事件。2003年，一名湖北學生在廣州找工作時因沒有暫住證被送到拘留所。其後他被獄友打死。此事在互聯網上引起軒然大波，網友熱議無法獲得城市戶口的流動人口所麵臨(lin) 的困境和由來已久的不平等的收容遣返製度。這個(ge) 製度不久即被廢除。

　　2009年發生了兩(liang) 起監獄事件。一起事件是一名囚犯被獄友殺死，另一起事件是前麵提及的嫌犯在警察審訊時死亡。兩(liang) 者都引發了激烈的網絡反應，尤其是前者的監獄方開始聲稱死者是在與(yu) 獄友玩躲貓貓時死的。"躲貓貓"於(yu) 是成為(wei) 網上最流行的諷刺性短語之一。在輿論壓力之下，涉案警察接受了刑事處分。但更重要的是，政府也開始對監獄製度進行大改和調查製度性警察虐待問題。

　　為(wei) 了加強互聯網控製，工信部宣布從(cong) 2009年7月1日起，所有在中國銷售的個(ge) 人電腦須安裝過濾軟件"綠壩.花季護航"。互聯網用戶聯合起來對抗這一要求並最終迫使此倡議無限期暫緩。

　　政府反應

　　互聯網大規模抗議能起到公共監督政府行為(wei) 的作用。如果意見僅(jin) 在網絡上發聲而不進入現實生活，那麽(me) 除少數異議案例外，政府將不能動用現實力量打壓。在很多情況下，大規模的輿論有效地迫使政府調整了政策。

　　在24起大規模互聯網群體(ti) 性事件中，22起的相關(guan) 官員最終受到了處罰。有效率高達90%。其中19起中的政府官員被革職，逮捕或是判刑。4起導致了現行政策的廢除或製度的大改或是新政策的實施。高有效率或許是由輿論壓力規模上的選擇效應導致的。（譯注：隻有大規模的才會(hui) 有效，無效的通常也不會(hui) 達到大規模）穩定是政府方麵在權衡中考慮的重要因素。

　　有兩(liang) 起互聯網抗議沒有達到什麽(me) 效果。一起是北京大學2004年的電子布告欄係統（BBS）的關(guan) 閉，政府直接無視了所有關(guan) 於(yu) 關(guan) 閉的不滿。另一起被無視的案例是一張被稱作重慶最牛釘子戶的照片。這一事件沒有給政府行為(wei) 以足夠的壓力，盡管網上吵得火熱，但現實中並沒有得到太多關(guan) 注。

　　各級政府也從(cong) 山西省洪洞縣黑磚窯事件中吸取了教訓。事件中，當地政府對於(yu) 網絡的曝光與(yu) 討論毫不知情。直到巨大的網絡輿論壓力促使中央政府派出調查組，這些官員才意識到他們(men) 已經在網上"紅"了很長時間。

　　政府已經能對互聯網抗議作出迅速反應。2009年10月7日，"最牛團長夫人"在網絡上曝光。據報道，在被要求不要觸摸展品時，她打了一名敦煌博物館工作人員。10月10 日，她丈夫所在單位新疆建築集團的領導指示開始調查並與(yu) 網民們(men) 溝通。10月12日，事件僅(jin) 發生5天後，團長被降職。

　　政府不光對網絡輿論迅速反應，而且開始主動使用網絡作為(wei) 與(yu) 社會(hui) 交流的平台。自2006年以來，大型政策與(yu) 立法開始在網上公布並征求公共意見。此事反響十分強烈。勞動合同法草案有1.7億(yi) 在線回複，政府組織了二十多人對其進行處理。

　　另一例，北京市政府已成立每日收集並總結對當地政府機構的網絡投訴的辦公室。一旦投訴被核實，相關(guan) 政府機構或官員將被追究責任。

　　應當指出的是，政府仍然對互聯網進行全麵和先進的控製。數以千記的網警被分派監視網絡上與(yu) 顛覆有關(guan) 的敏感詞和材料。網絡社區的版主如果看到討論可能轉為(wei) 惡性也會(hui) 極時鎖貼。即使有這些審查或者自我審查，大規模互聯網群體(ti) 事件仍然會(hui) 因強烈的道德吸引力持續爆發。

　　麵臨(lin) 的挑戰

　 網絡輿論將可能在公共決(jue) 策中取得更加重要的地位。政府對於(yu) 網絡輿論曝光的問題作出有效的反應能夠維持該政權尤為(wei) 看重的社會(hui) 穩定。

　　同時，政府需要認識到網絡意見通常是情緒的宣泄。網民們(men) 不會(hui) 考慮他們(men) 的要求是否合法，或者是否符合正當程序。政府應建立穩定與(yu) 一致的程序製度並去遵守它，而不是簡單的迎合公眾(zhong) 道德觀，這一點非常重要。

　　互聯網群體(ti) 性事件的一個(ge) 起因是對各級政府的不信任。現在的經驗法則是，"如果你是一個(ge) 官員，那麽(me) 你肯定是腐敗的，如果你是富人，那麽(me) 你的財富肯定是通過非法手段獲得的。"由於(yu) 有這樣的成見，衝(chong) 動判斷取代了理性思考。最終的解決(jue) 辦法是提高政府尤其是地方政府的執政水準。

　　網絡產(chan) 生即時巨大的網絡輿論壓力的能力讓社會(hui) 能夠抗議政府的不當行為(wei) 。同時，互聯網也使得國家掌握民意並作出適當的政策調整。

　　過濾敏感詞和封禁網站這些嚴(yan) 苛限製不符合任何人的利益。讓人們(men) 必須用自行創造的代碼表示"共產(chan) 黨(dang) "或"解放軍(jun) "更是滑稽而令人無語。

　　一個(ge) 更有效的對抗不利意見的方法是塑造自己的意見領袖，使之參與(yu) 網絡討論和辯論，通過理性說理而不是禁止一切來影響公共意見。掩耳盜鈴是一種自欺欺人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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