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小平設想的第一步是市場化改革，然後就是分配製度和政治體(ti) 製改革，隻有配套的、不斷深入的長期改革才能持續健康發展

　　◎公有經濟到底是主體(ti) 還是主導？我們(men) 現在仍然固守“主體(ti) 說”，但小平同誌早已提出了“主導說”

　　◎我國的市場化改革任務依然很繁重，但不應該“道遠”，現在應盡快解決(jue) 問題了

　　◎幸福本身沒有社會(hui) 主義(yi) 和資本主義(yi) 之分，追求幸福是人性，人隻有在普遍幸福中才能實現個(ge) 人幸福的最大化

　　◎社會(hui) 主義(yi) 社會(hui) 就是普遍幸福的社會(hui) ，怎樣有利於(yu) 給人民帶來普遍幸福，社會(hui) 主義(yi) 就該怎麽(me) 幹

　　◎廣東(dong) 最有優(you) 勢、最有條件先推進共同富裕，也應是全國新型社會(hui) 主義(yi) 建設事業(ye) 的排頭兵

　　中央社會(hui) 主義(yi) 學院政治學教研室主任王占陽：

　　“我們(men) 對南方談話還存在認識誤區”

　　“到目前為(wei) 止，我們(men) 對小平南方談話精神的認識還存在誤區。”王占陽說。

　　中央社會(hui) 主義(yi) 學院政治學教研室主任王占陽對20年前的小平南方談話如此理解：“鄧小平明確講過，我們(men) 製定的政策是搞七十年的政策。在這七十年中，第一步是靠改革和開放，第二步也是靠改革和開放，第三步更要靠改革和開放，現在就是‘更要靠改革和開放’的時候。”

　　王占陽認為(wei) ，鄧小平的“吃一個(ge) ，夾一個(ge) ，看一個(ge) ”的改革設想也已盤算得很遠了。“吃一個(ge) ”就是上世紀末展開的市場化改革，“夾一個(ge) ”就是21世紀初開始突出推進分配製度改革、共同富裕和相應的政治體(ti) 製改革，“看一個(ge) ”就是到建黨(dang) 百年之際形成比較好的製度。

　　“但我們(men) 對於(yu) 南方談話精神的理解，普遍還是處在‘吃一個(ge) ’的水平上，看到‘夾一個(ge) ’的人不多，至於(yu) ‘看一個(ge) ’那就更少了！這就難免會(hui) 在實踐中產(chan) 生種種偏差。”王占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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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改革思路

　　共同富裕總有一天要成為(wei) 中心課題，鄧小平分配製度改革的思路要得到很好落實

　　南方日報：對照小平南方談話，您覺得我們(men) 的改革目前還麵臨(lin) 著哪些挑戰？

　　王占陽：南方談話以後，市場化改革有了很大推進。中國經濟發展之所以能夠取得目前這樣大的成功，南方談話起了極大的作用。不過，上世紀90年代初，鄧小平還指出，將來還有兩(liang) 個(ge) 重要問題需要著力解決(jue) 。

　　一是通過分配製度改革推進共同富裕，防止兩(liang) 極分化。他在南方談話中提出：“可以設想，在本世紀末達到小康水平的時候，就要突出地提出和解決(jue) 這個(ge) 問題。”1993年，他在與(yu) 弟弟鄧墾的談話中又進一步指出：“少部分人獲得那麽(me) 多財富，大多數人沒有，這樣發展下去總有一天會(hui) 出問題。分配不公，會(hui) 導致兩(liang) 極分化，到一定時候問題就會(hui) 出來。這個(ge) 問題要解決(jue) 。”同時又指出：“到本世紀末就應該考慮這個(ge) 問題了。”這就提出了一個(ge) 21世紀初的重大改革方案：著力推進分配製度改革，突出地提出和解決(jue) 共同富裕問題，避免兩(liang) 極分化。

　　二是市場經濟發展到一定階段後就要逐步轉變政府經濟職能，從(cong) 抓生產(chan) 建設轉向抓分配。他指出：“共同致富，我們(men) 從(cong) 改革一開始就講，將來總有一天要成為(wei) 中心課題。”這實際就是要從(cong) 根本上進一步完善“以經濟建設為(wei) 中心”的內(nei) 涵和外延。抓分配實際也是抓經濟建設，因為(wei) 它是擴大內(nei) 需、拉動增長的一個(ge) 基本環節。

　　但在不同的經濟體(ti) 製下，政府的經濟職能也應各不相同。改革開放初期，還是計劃經濟為(wei) 主，企業(ye) 主要是政府的，基礎設施又很薄弱，政府的首要經濟職能自然是抓生產(chan) 建設，而不是抓分配。但到市場經濟初步形成、基礎設施也已相當完備時，生產(chan) 和交換主要就是市場經濟自身的事了，政府就不應過多介入了。於(yu) 是，政府的主要經濟職能就應轉向解決(jue) 更緊迫的也是市場經濟自身不能完全解決(jue) 的分配問題了，即應重在通過公共財政加快實現共同富裕了。

　　還應看到，鄧小平強調的始終是社會(hui) 主義(yi) 再分配，而不是按勞分配。這是因為(wei) ，按勞分配主要是企業(ye) 微觀行為(wei) ，所以市場化改革後它就不再在政府職能的範圍內(nei) 了。政府所能做的主要將是再分配，鄧小平對此很清楚。

　　南方日報：現實中還是有較明顯的貧富差距，這是否說明有些改革沒有得到很好的貫徹落實？

　　王占陽：進入21世紀後基尼係數越來越高，這說明鄧小平分配製度改革的思路沒有得到很好的落實。比如，他講一部分人先富起來，同時又反複強調所有人民的生活水平都要不斷提高，政府不要GDP至上，而要“把人民生活逐年有所改善放在優(you) 先的地位”，即要把“先富”與(yu) “共富”結合起來。

　　後來雖然多數人的生活水平每年都在上升，但GDP至上、逆向再分配、消費率嚴(yan) 重下降、國企分配嚴(yan) 重不公、基尼係數不斷攀高等等，都是和鄧小平的明確主張直接相反的。至於(yu) 腐敗問題更是鄧小平深惡痛絕的。

　　重溫談話

　　不是改革出了問題，而是改革不到位，對於(yu) 南方談話的認識不能停留在1992年的水平上

　　南方日報：有人以現在改革帶來的一些矛盾來否定改革，您怎麽(me) 看？

　　王占陽：不是改革出了問題，而是改革不到位。鄧小平設想的第一步是市場化改革，然後就是分配製度和政治體(ti) 製改革，這種配套的、不斷深入的長期改革才能持續實現健康發展。

　　但這些後續改革沒有跟上，這就導致了嚴(yan) 重的貧富懸殊、社會(hui) 不公和社會(hui) 矛盾。

　　南方日報：當下，如何重溫南方談話？

　　王占陽：現在迫切需要重新學習(xi) 、重新認識、重新發揚、認真踐行鄧小平理論。我們(men) 對於(yu) 鄧小平理論和南方談話的認識不能仍然停留在1992年的水平上，因為(wei) 那時人們(men) 關(guan) 注的焦點是計劃和市場問題，鄧小平理論中更加深遠的內(nei) 容並沒有引起人們(men) 的注意。

　　鄧小平指出：“我們(men) 製定的政策是搞七十年的政策。”在這七十年中，“第一步是靠改革和開放，第二步也是靠改革和開放，第三步更要靠改革和開放。”

　　鄧小平的“吃一個(ge) ，夾一個(ge) ，看一個(ge) ”的改革設想也已盤算得很遠了。“吃一個(ge) ”就是上世紀末的市場化改革，“夾一個(ge) ”就是21世紀初開始著力推進分配製度改革和共同富裕，並進行相應的政治體(ti) 製改革，“看一個(ge) ”就是到建黨(dang) 百年之際形成比較好的製度。

　　可我們(men) 對於(yu) 南方談話的理解普遍還是處在“吃一個(ge) ”的水平上，看到“夾一個(ge) ”的人不多，至於(yu) “看一個(ge) ”就更少了！

　　這個(ge) “看一個(ge) ”的改革設計就是鄧小平在南方談話中所說的：“恐怕再有三十年的時間，我們(men) 才會(hui) 在各方麵形成一整套更加成熟、更加定型的製度。”那就到2022年了。

　　從(cong) 鄧小平那時的論述看，關(guan) 於(yu) 21世紀前半期的改革設計的主要內(nei) 容就是：從(cong) 21世紀初開始著力推進分配製度改革和繼續深化市場化改革，並展開與(yu) 之配套的政治體(ti) 製改革，進而到建黨(dang) 百年之際形成一個(ge) 比較和諧的製度體(ti) 係。

　　那時就是七十年改革發展期的後半段了。但要最終實現共同富裕和高度民主，那就還得到21世紀中葉。

　　南方日報：在紀念南方談話20周年的時候，我們(men) 需要什麽(me) 樣的新的思想解放？

　　王占陽：南方談話時所強調的解放思想，重點在於(yu) 解決(jue) 計劃與(yu) 市場問題。現在我們(men) 在經濟方麵還要有一個(ge) 大的思想解放，這就是鄧小平提出的“要研究提出分配這個(ge) 問題和它的意義(yi) ”。

　　改革開放後，鄧小平始終認為(wei) 實現共同富裕的關(guan) 鍵是公平分配而不是公有製。傳(chuan) 統觀念認為(wei) 私有製是萬(wan) 惡之源，但這實際是“守夜人”時代的觀念。那時幾乎沒有國家幹預，所以有所有權就有分配權，所有製也因此特別重要。

　　但鄧小平發現，國民收入再分配發展起來後，再加上企業(ye) 內(nei) 的按勞取酬，也能解決(jue) 分配不公問題。所以他提出這個(ge) 問題的實質，就是要求我們(men) 在這個(ge) 方向上再來一次思想大解放。

　　關(guan) 鍵阻力

　　如果沒有強有力的公眾(zhong) 參與(yu) ，就不可能克服強勢利益集團的障礙，也就不可能取得分配改革的成功

　　南方日報：鄧小平在南方談話中提出的市場化改革任務，您覺得現在還有哪些關(guan) 鍵點沒有解決(jue) 好？

　　王占陽：一是土地還沒有真正市場化；二是礦產(chan) 資源仍在實行較低的資源稅；三是金融沒有真正市場化，仍然是金融壟斷，利率市場化還是紙上談兵；四是國企壟斷很嚴(yan) 重，民企容易遭遇玻璃門、彈簧門，自由市場空間嚴(yan) 重受限；五是過度的行政幹預與(yu) 市場原則不相符，特別是公共財政製度仍然沒有真正建立起來。這些表明，我國的市場化改革任務依然很繁重，但不應該“道遠”，現在應盡快解決(jue) 問題了。

　　南方日報：推動市場化改革的關(guan) 鍵阻力有哪些？

　　王占陽：首先從(cong) 思想認識上看，有些方麵還沒有達到鄧小平的認識水平。比如公有經濟到底是主體(ti) 還是主導？我們(men) 現在仍然固守“主體(ti) 說”，但小平同誌早已提出了“主導說”。他說：“我們(men) 遵循兩(liang) 條最重要的原則，第一，公有製經濟始終占主導地位，第二，堅持走共同富裕的道路。”

　　小平隻是說過到上世紀末以前肯定是主體(ti) ，並未說過永遠是主體(ti) 。主體(ti) 是階段性的原則，主導才是更長期的原則。現在非公經濟已經占GDP65％以上了，再講“主體(ti) 說”就不適合了。應該按照小平同誌的思路，轉而明確以公有製為(wei) 主導。這就能夠放開更寬的領域，讓民營企業(ye) 獲得廣泛發展的空間。

　　第二種阻力是強勢利益集團。他們(men) 既有能力影響到政策製定者，也有可能直接成為(wei) 政策製定者，或者本來就是政策製定者。這就使強勢利益集團的利益訴求能夠較容易地上升為(wei) 政策法規，而百姓的聲音卻很難反映上去，市場自由也在壟斷膨脹中縮小。

　　南方日報：這也是分配製度改革的關(guan) 鍵阻力吧？

　　王占陽：是的。目前最急需的就是由開明的領導鼓勵和支持民主式的公眾(zhong) 參與(yu) 。如果沒有強有力的公眾(zhong) 參與(yu) ，那就不可能克服強勢利益集團的障礙，也就不可能取得分配改革的成功。

　　普遍幸福

　　公眾(zhong) 幸福感的提升不僅(jin) 取決(jue) 於(yu) 物質財富的增加，還取決(jue) 於(yu) 社會(hui) 公平程度的提高

　　南方日報：您曾提出幸福社會(hui) 主義(yi) 理論，怎樣看待老百姓的幸福感？

　　王占陽：公眾(zhong) 幸福感的提升不僅(jin) 取決(jue) 於(yu) 物質財富的增加，而且還取決(jue) 於(yu) 社會(hui) 公平程度的提高。關(guan) 起門來過日子，物質財富增多，幸福感也隨之上升。但若打開門來比較，各種社會(hui) 不公又使人們(men) 的幸福感普遍下降，社會(hui) 穩定也隨之堪憂。所以21世紀的改革，強調公平很正確。

　　南方日報：對於(yu) “先富論”，您怎麽(me) 看？

　　王占陽：鄧小平所主張的一部分先富起來，實際是給有條件先富起來的人和地區提供政策。比如勤勞致富過去是不許可的，現在就允許了，勤勞的人就先富起來了；又比如依靠正常經營致富的“傻子瓜子”，現在也被允許了；再比如給沿海地區開放政策，更是先富起來的重大戰略。先富論的本意是遵循發展不平衡規律，以先富帶共富，而不是不公平；實現先富帶共富又必須依靠分配製度改革等多方麵的改革。如果偏離了這個(ge) 本意，那就不是鄧小平的“先富論”了。

　　南方日報：怎樣才能實現共同富裕？

　　王占陽：這是一個(ge) 複雜的係統工程，其中一個(ge) 關(guan) 鍵因素就是科學技術。鄧小平一再強調，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chan) 力。如果缺乏科技進步，總是處於(yu) 世界產(chan) 業(ye) 鏈的低端，那就隻能賺小錢，這就不可能實現共同富裕，所以產(chan) 業(ye) 結構升級極為(wei) 必要。越往高端走，利潤和工資就越多、財政就越豐(feng) 厚，這樣才能實現普遍富裕。除發展生產(chan) 力外，現在還應特別強調財富積累，這也是發達國家成功的一大秘訣。

　　南方日報：小平也把追求人的幸福感放在一個(ge) 重要的位置，您對幸福有什麽(me) 看法？

　　王占陽：小平講的是“人民的富裕幸福”，他說各項工作都要以此“作為(wei) 衡量做得對或不對的標準”。幸福本身沒有社會(hui) 主義(yi) 和資本主義(yi) 之分。但社會(hui) 主義(yi) 的特點在於(yu) 追求和實現普遍幸福。追求幸福是人性，追求普遍幸福更是人性。人是社會(hui) 性動物，所以人隻有在普遍幸福中才能實現個(ge) 人幸福的最大化。

　　南方日報：關(guan) 於(yu) 幸福廣東(dong) 建設，您如何看？

　　王占陽：幸福廣東(dong) 的方向肯定是對的。毋庸置疑，隻有追求利己與(yu) 利他相統一的普遍幸福，才能建成幸福廣東(dong) 。應當澄清：人最終追求的幸福實際是普遍幸福，因為(wei) 隻有既給自己又給他人以幸福，才能實現幸福的最大化。廣東(dong) 最有優(you) 勢、最有條件先推進共同富裕，也應是全國新型社會(hui) 主義(yi) 建設事業(ye) 的排頭兵。

　　南方日報：建設社會(hui) 主義(yi) 就是要建設普遍幸福的社會(hui) ，沒有建成普遍幸福的社會(hui) 就是還沒有完成社會(hui) 主義(yi) 的預定目標，可以這樣理解嗎？

　　王占陽：完全可以說，社會(hui) 主義(yi) 社會(hui) 就是普遍幸福的社會(hui) 。社會(hui) 主義(yi) 的最高目標就是實現全體(ti) 公民的普遍幸福，這才是社會(hui) 主義(yi) 的終極價(jia) 值目標。所以社會(hui) 主義(yi) 市場經濟也應是普遍幸福的市場經濟，即以逐步實現普遍幸福為(wei) 目標的市場經濟。這種市場經濟輸出的最終結果，就是大家都能過上富裕幸福的新生活。所以，怎樣有利於(yu) 給人民帶來普遍幸福，社會(hui) 主義(yi) 就該怎麽(me) 幹。

　　南方日報：共同富裕和普遍幸福是緊密相聯的？

　　王占陽：是的。我們(men) 應該搞清共同富裕與(yu) 普遍幸福的關(guan) 係：共同富裕是實現普遍幸福的物質基礎，普遍幸福又界定了共同富裕之本身。

　　南方日報：那麽(me) ，究竟什麽(me) 是共同富裕呢？小平對此有什麽(me) 論述？

　　王占陽：小平同誌所說的共同富裕實際就是普遍達到現代中產(chan) 階級的生活水平。比如他說：中國“即使百分之五十一的人先富裕起來了，還有百分之四十九，也就是六億(yi) 多人仍處於(yu) 貧困之中，也不會(hui) 有穩定”。顯然，51％先富裕起來的人不可能都是財富特別多的人，他們(men) 的主體(ti) 必定是中產(chan) 階級。這就表明，鄧小平所說的共同富裕既不是按照生產(chan) 資料占有狀況來界定的，也不是簡單地按照收入多少來界定的，而是按照最實在的消費水平來界定的。他是指生活資料領域的共同富裕，即指普遍達到現代中產(chan) 階級的生活水平。

　　這種界定無疑是合理的。在市場經濟中，這既是唯一可能實現的結果平等，也是最實在的經濟成果。隻要大家都達到了現代中產(chan) 階級的生活水平，那就是實現了共同富裕，而且這個(ge) 目標並不是不能實現。(記者 胡念飛 周虎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