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文章簡要考察了中共現行的幹部教育培訓體(ti) 製、規劃、功能和主要特征，著重分析了這一體(ti) 製對於(yu) 改善中共各級幹部的素質、增強中共的執政能力和國家治理能力的重要作用和意義(yi) 。中共作為(wei) 中國唯一的執政黨(dang) ，掌握著國家的核心政治權力，其自身的素質和能力直接決(jue) 定著國家的治理水平和治理的現代化。中共的幹部教育培訓體(ti) 係是中國國家治理體(ti) 係的重要內(nei) 容，一方麵，推進中國國家治理體(ti) 係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勢必要求中共幹部教育培訓體(ti) 係的現代化； 另一方麵，中共幹部教育培訓體(ti) 係未來的改革創新，在很大程度上又將有助於(yu) 推進中國共產(chan) 黨(dang) 自身的現代化和中國國家治理的現代化。

 

　　關(guan) 鍵詞：幹部教育； 執政能力； 國家治理； 治理能力； 治理體(ti) 係

 

　　中共十八屆三中全會(hui) 首次將“推進國家治理體(ti) 係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當作全麵深化改革的總目標，這既是為(wei) 了應對日益嚴(yan) 重的治理挑戰，克服局部出現的治理危機，也是對改革開放35 年來政治改革成功經驗的總結。中共沒有走西方的政治發展道路，沒有引入多黨(dang) 競爭(zheng) 、三權分立和全民普選，但卻成功地維持了轉型時期的社會(hui) 穩定，並且取得了舉(ju) 世矚目的經濟成就。一個(ge) 重要的原因，就是在沒有改變基本政治製度的前提下，進行了重大的治理改革，例如推進依法治國、擴大公共參與(yu) 、強調科學決(jue) 策、提高政治透明、改善公共服務和強化政府責任。這既大大增強了國家的治理能力，也明顯改善了國家治理的狀況。

 

　　中國的國家治理狀況直接反映著中共自身的治理能力。中共是中國目前唯一的執政黨(dang) ，中共的各級黨(dang) 組織是最重要的國家公共權力機關(guan) ，掌握著國家的核心政治權力，是國家治理的決(jue) 定性因素。中共自身的治理能力和治理水平，直接決(jue) 定著中國國家治理能力的強弱和治理狀況的優(you) 劣。改革開放以來，中國治理變革的總趨勢，是逐漸從(cong) 統治到治理，從(cong) 人治到法治，從(cong) 一元治理到多元治理，從(cong) 中央集權到地方分權，從(cong) 管製政府到服務政府。這一治理變遷過程，實質上反映了中共在開始從(cong) 革命黨(dang) 轉向執政黨(dang) 後，其執政方式的根本轉變。民主執政、依法執政和科學執政，成為(wei) 中共治國理政的基本方略。

 

　　中共成功地開始將自身從(cong) 一個(ge) 革命黨(dang) 轉變為(wei) 執政黨(dang) ，在維持強大的國家治理能力的同時，開始推進國家治理的現代化，這與(yu) 其幹部教育製度密切相關(guan) 。按照黨(dang) 章的規定，中國共產(chan) 黨(dang) 既是“中國工人階級的先鋒隊”，同時也是“中國人民和中華民族的先鋒隊” 。實際上，中國共產(chan) 黨(dang) 是一個(ge) 精英組織。她迄今擁有8500 多萬(wan) 黨(dang) 員，其中包括了中國社會(hui) 各個(ge) 領域的眾(zhong) 多精英，特別是黨(dang) 的各級幹部，匯集了大量的政治精英、經濟精英、知識精英和社會(hui) 各行各業(ye) 的精英人物。為(wei) 了提高和維持這支黨(dang) 員精英隊伍管理社會(hui) 和國家的素質和能力，中共建立了一個(ge) 龐大的幹部教育培訓體(ti) 係，對廣大黨(dang) 員幹部密集地進行政治教育、文化教育和技能訓練。

 

　　一、中共的幹部教育培訓體(ti) 係

 

　　重視對黨(dang) 員，特別是黨(dang) 員幹部的教育培訓，是中共的曆史傳(chuan) 統。從(cong) 中共建黨(dang) 開始，這一傳(chuan) 統一直得以延續下來，並且日益製度化和規範化 。改革開放後，中共將工作重心從(cong) 階級鬥爭(zheng) 轉為(wei) 經濟建設，在管理經濟和社會(hui) 事務方麵，中共各級幹部麵臨(lin) 前所未有的知識和能力挑戰。為(wei) 了適應中共新的執政需要，鄧小平強調幹部的“四化”，即革命化、年輕化、知識化和專(zhuan) 業(ye) 化 ，幹部教育培訓不僅(jin) 受到更大的重視，而且幹部培訓的內(nei) 容和方式也隨之發生了實質性的變化。與(yu) 改革開放前相比，幹部教育培訓呈現出以下幾個(ge) 明顯的特征。

 

　　首先，適應建設學習(xi) 型社會(hui) 和學習(xi) 型政黨(dang) 的需要，中共的幹部培訓機構大量增加。1980 年代，中共的各級黨(dang) 校和幹部黨(dang) 校數量之多達到曆史最高峰，最多時達8800 餘(yu) 所。1990 年代後，全中國各級各類黨(dang) 校和行政學院大體(ti) 維持在3000 多所，從(cong) 業(ye) 人員8 萬(wan) 餘(yu) 人 。除了黨(dang) 校係統外，還組建了行政學院係統。1988 年中共開始籌建國家行政學院，1994 年國家行政學院正式成立。目前地市級政府以上均設有行政學院，其中多數與(yu) 黨(dang) 校合為(wei) 一體(ti) ，但也有不少單獨組建 。21 世紀後，中共新組建浦東(dong) 、延安、井岡(gang) 山三所高層次的全國性幹部培訓學院和一所大連高級經理培訓學院。據粗略統計，目前各類各級黨(dang) 校、行政學院、幹部學院( 校) 大約在5000 餘(yu) 所。

 

　　其二，除了黨(dang) 校和行政學院等專(zhuan) 職幹部培訓機構外，部分高校也承擔幹部培訓任務。2009 年開始，北京大學、清華大學、中國人民大學、北京師範大學、複旦大學、西安交通大學、哈爾濱工業(ye) 大學、浙江大學、南京大學、四川大學、南開大學、武漢大學、中山大學等13 所重點高校正式被中組部列為(wei) 國家幹部培訓基地 ，幹部培訓已經成為(wei) 高校繼續教育的重點內(nei) 容。

 

　　其三，適應對外開放需要，開始境外幹部培訓。1993 年，中組部派出第一批赴香港的經濟管理培訓班，此後，境外幹部培訓成為(wei) 常規性工作。目前，哈佛大學、耶魯大學、牛津大學、劍橋大學等多所世界著名高校都有中國官員的培訓項目。除了中組部組織全國性的海外幹部培訓外，一些地方也單獨組織當地幹部赴海外培訓。

 

　　其四，幹部教育培訓已經製度化。中共中央和國務院相繼頒布了一係列條例和法規，形成了比較完備的製度體(ti) 係，就培訓機構、培訓課程、培訓教材、培訓對象、培訓要求、學員管理、教員資格和經費保障等製定了詳細的規則。

 

　　其五，幹部教育的內(nei) 容發生重大變化，除了繼續重視政治教育外，知識性和技能性的內(nei) 容大大增加。諸如科學知識、法律法規、經濟管理、對外貿易、金融管理、應急管理、信息技術等專(zhuan) 業(ye) 性培訓，成為(wei) 幹部教育的基礎性內(nei) 容。

 

　　其六，教訓方式多種多樣，除了傳(chuan) 統的課堂教育外，開始廣泛應用實地調研、場景模擬、案例教育、互動討論等新的方式。

 

　　其七，網絡平台日益重要，全國幹部教育信息管理係統基本形成。到2011 年，全國有24 個(ge) 省市、59 個(ge) 部委、42 家中央企業(ye) 和23 所中管高校建立了幹部培訓網絡。

 

　　中共中央頒發的《1996 年—2000 年全國幹部教育培訓規劃》正式提出，要“建立有中國特色的幹部教育體(ti) 係”，並且勾畫了這一體(ti) 係的基本框架： 1) 在黨(dang) 中央領導下，由中央組織部主管，中央和國家機關(guan) 有關(guan) 工作部門分工負責，中央、地方和部門分級分類管理的幹部教育培訓管理體(ti) 製； 2)以黨(dang) 校、行政學院、幹部學院為(wei) 主陣地，高等學校和其他培訓機構積極參與(yu) ，網絡培訓廣泛運用，開放多元、優(you) 勢互補的辦學體(ti) 製； 3) 以培訓需求為(wei) 導向，黨(dang) 組織按計劃調訓與(yu) 幹部自主選學相結合，統籌培訓需求，注重考核評估，管理部門、辦學單位、用人單位和學員相互協調的幹部教育培訓運行機製； 4) 理論教育、黨(dang) 性教育、知識教育相結合的培訓內(nei) 容體(ti) 係； 5) 分級分類開展培訓，以短期培訓為(wei) 主、中長期培訓為(wei) 輔，課堂教學與(yu) 現場教學相結合，講授式、研究式、案例式、體(ti) 驗式、模擬式等方法廣泛運用的培訓模式； 6) 在加強專(zhuan) 職教師隊伍的同時，廣泛選聘實踐經驗豐(feng) 富、理論水平較高的黨(dang) 政幹部、企業(ye) 經理人員、專(zhuan) 家學者和模範人物擔任教師，專(zhuan) 職與(yu) 兼職相結合的師資隊伍 。

 

　　二、中共的幹部教育培訓規劃

 

　　從(cong) 21 世紀開始，中共的幹部培訓進入一個(ge) 新的階段，其突出標誌是開始製定完整的幹部教育培訓規劃。按照鄧小平的設想，中共在十五大正式提出了到2020 年全麵建成小康社會(hui) 的目標。與(yu) 這一目標相適應，中共開始製定完整而詳細的幹部培訓計劃，其重點是縣處級以上的領導幹部，主要目的是提高領導幹部的政治理論水平、科學文化素質和行政管理能力，以確保小康社會(hui) 目標的實現。2003 年中共中央組織部頒發《全國幹部學習(xi) 培訓教材建設五年規劃( 2003—2007 年) 》，2006 年中共中央頒發《2006—2010 年全國幹部教育培訓規劃》， 2010 年中共中央辦公廳轉發《2010—2020 年幹部教育培訓改革綱要》，2013 年中共中央印發《2013—2017 年全國幹部教育培訓規劃》，對幹部教育培訓的製度建設、教材修訂、師資隊伍、培訓規模、經費保障等作出了全麵的規劃安排。按照中共中央的要求，各級黨(dang) 組織、各級黨(dang) 委的幹部教育部門、各級幹部培訓機構和每一位黨(dang) 員幹部，都必須製定相應的培訓計劃。

 

　　中共中央要求對現行的幹部教育辦學體(ti) 製、運行體(ti) 製、內(nei) 容方式、師資管理、宏觀管理、組織領導等進行全麵的改革，“到2020 年，建立健全與(yu) 建設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進程相適應，與(yu) 建設馬克思主義(yi) 學習(xi) 型政黨(dang) 要求相符合，與(yu) 幹部人事製度改革相銜接，更加開放、更具活力、更有實效的中國特色幹部教育培訓體(ti) 係”。主要內(nei) 容包括更加完善的辦學體(ti) 製； 更加高效的運行機製； 更有針對性和吸引力的培訓模式； 更加科學的師資選聘培養(yang) 和評價(jia) 機製； 更加規範的宏觀管理體(ti) 製 。

 

　　從(cong) 中共中央到地方黨(dang) 委的各級幹部培訓規劃詳細地規定了幹部培訓的數量指標、質量要求、重點內(nei) 容、主要對象和績效考評。下麵僅(jin) 以中共中央印發的《2013—2017 年全國幹部教育培訓規劃》為(wei) 例，來說明中共在現階段的幹部培訓要點。關(guan) 於(yu) 培訓內(nei) 容，該《規劃》列舉(ju) 了六項： 馬克思主義(yi) 基本原理、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理論體(ti) 係、黨(dang) 性黨(dang) 風黨(dang) 紀和黨(dang) 史國史教育、社會(hui) 主義(yi) 核心價(jia) 值體(ti) 係、推動科學發展能力培養(yang) 和各種知識教育。其中能力培養(yang) 包括體(ti) 製改革、經濟增長、城鎮化戰略、民主法治、生態文明、行政管理、網絡管理、危機管理和公共關(guan) 係等內(nei) 容，知識教育包括經濟、政治、文化、社會(hui) 、生態和哲學、曆史、科技、法律、軍(jun) 事、國際等方麵的新知識新技能。

 

　　培訓對象分為(wei) 五類。一是黨(dang) 政幹部，包括領導幹部和內(nei) 設機構公務員。中組部每年負責安排500 名省部級幹部、3000 名地廳級幹部、500 名縣市級書(shu) 記和4000 名公務員進行培訓，各級組織部門和公務員管理機構要保證領導幹部每2 年脫產(chan) 培訓一次，5年內(nei) 所有公務員要全員輪訓一遍。二是企業(ye) 經營管理人員，包括重點國有企業(ye) 負責人和工商聯中的重點民營企業(ye) 負責人等。三是專(zhuan) 業(ye) 技術人員，包括科研院校的專(zhuan) 家學者、民營企業(ye) 和民間組織中的技術骨幹等，中組部每年負責500名高級專(zhuan) 家、中宣部每年負責700 名高校學者進行培訓。四是中青年幹部，包括黨(dang) 政機關(guan) 、重點企業(ye) 和科研院校的青年負責人。五是基層幹部，主要由省級以下的黨(dang) 委組織部負責安排培訓。

 

　　該《規劃》還對若幹培訓的重要細節做了明確規定。例如，要求省級以上幹部培訓機構的案例教學比例在2015 年前要達到30%，2017 年前實現全國縣處以上幹部在線學習(xi) ，2015 年前建立全國統一的幹部教育培訓信息管理係統，2017 年前建立省級以上教育師資庫，2015 年前建立領導幹部上講台製度。該《規劃》還建立了以下“幹部脫產(chan) 培訓”和“黨(dang) 政幹部網絡培訓”兩(liang) 個(ge) 量化指標：

 

 

　　由於(yu) 中共對幹部教育培訓的高度重視，幹部教育培訓體(ti) 係在中國成為(wei) 僅(jin) 次於(yu) 國民教育體(ti) 係的第二大教育體(ti) 係，無論是幹部培訓的規模還是受訓的幹部人數，都相當驚人。據統計，改革開放以來，中共各級黨(dang) 政幹部約有1． 5 億(yi) 人次受訓，其中從(cong) 1978 年的改革開放到2002 年的中共十六大約培訓3000 萬(wan) 人次，中共十六大以來共培訓1． 2 億(yi) 人次。除了國內(nei) 培訓外，中共官員赴境外培訓的人數也逐年增多。至今已有30 多個(ge) 國家的100多家高校、企業(ye) 和國際組織承接中國黨(dang) 政幹部的培訓項目 。

 

　　三、中共的幹部培訓與(yu) 治理能力

 

　　改革開放以來，中共對幹部的教育培訓較之過去更加重視，明確地把它當作是“建設高素質幹部隊伍的先導性、基礎性、戰略性工程，是加強黨(dang) 的執政能力建設和先進性建設的重要途徑”。之所以如此，根本目的就是為(wei) 了提高黨(dang) 員幹部的素質，建設學習(xi) 型政黨(dang) ，提高中共的執政能力和國家治理能力。國家治理有三個(ge) 基本要素，一是誰治理，二是如何治理，三是治理得怎樣。這三個(ge) 要素分別就是治理主體(ti) 、治理體(ti) 製和治理效果。治理主體(ti) 的素質對國家治理的效果有著決(jue) 定性的影響。改革開放後，中國雖然開始形成多元治理的格局，但在各個(ge) 治理主體(ti) 中，中共的作用最為(wei) 重要。完全可以說，中國各級領導幹部的素質，直接決(jue) 定著中國的國家治理狀況。而中共幹部培訓的每一個(ge) 功能，都直接影響著中共官員的素質，進而影響著中共對國家的治理。

 

　　中共的幹部教育培訓有四個(ge) 方麵的基本內(nei) 容，即“理論武裝、黨(dang) 性教育、能力培訓和知識更新”，其最終目的就是“使廣大幹部理想信念更加堅定、理論素養(yang) 不斷提高、黨(dang) 性修養(yang) 切實增強、工作作風明顯改進、德才素質和履職能力顯著提升”。顯而易見，中共幹部教育培訓的首要目的是政治性的，而非知識性的。中共中央特別強調幹部教育培訓中“理論武裝”和“黨(dang) 性修養(yang) ”的優(you) 先地位，明確規定“以加強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理論體(ti) 係學習(xi) 為(wei) 首要任務” 。在中共中央看來，幹部教育最重要的目的，是通過黨(dang) 校、幹部學院和行政學院的培訓，將幹部的思想統一到中共領導層的思想上來，培養(yang) 黨(dang) 員幹部的政治忠誠，堅定他們(men) 的理想信念。不僅(jin) 黨(dang) 校姓“黨(dang) ”，幹部學院和行政學院也同樣姓“黨(dang) ”。例如，中共中央頒發的《中國共產(chan) 黨(dang) 黨(dang) 校工作條例》對黨(dang) 校學員提出了五個(ge) 方麵的素質和能力要求，其中前四個(ge) 方麵都是政治素質，例如馬克思主義(yi) 理論水平、共產(chan) 主義(yi) 理想信念、全心全意為(wei) 人民服務宗旨、政治上與(yu) 黨(dang) 中央保持一致、實事求是精神等，隻有最後一條才是基本知識和領導能力 。國務院頒發的《行政學院條例》列舉(ju) 了學員通過培訓需要著重提高的七種能力，隻有兩(liang) 種與(yu) 幹部的基本知識和行政能力直接相關(guan) ，其他五種都是對黨(dang) 員幹部的政治性要求。

 

　　中共對幹部的教育培訓在更大程度上是一種指令性的要求，黨(dang) 員幹部個(ge) 人的意願必須首先服從(cong) 組織的要求。不僅(jin) 如此，中共還直接將幹部的教育培訓與(yu) 其職務晉升掛鉤，把是否完成組織上要求的培訓任務當作是幹部晉升的一個(ge) 重要條件。中共的這一幹部教育培訓體(ti) 製通過以下六個(ge) 途徑明顯地改善了各級黨(dang) 政官員的素質和能力，進而增強了中共的執政能力和治理能力。

 

　　第一，解放思想，轉變觀念，凝聚共識，形成新的政治認同。中共一直堅持以馬克思主義(yi) 為(wei) 指導思想，但作為(wei) 中共指導意識形態的馬克思主義(yi) 不是一成不變的教條，相反，始終隨著中國現實的變化而與(yu) 時俱進。比如，毛澤東(dong) 時代的馬克思主義(yi) ，強調計劃經濟、階級鬥爭(zheng) 和無產(chan) 階級專(zhuan) 政，改革開放以後的中國馬克思主義(yi) 則強調市場經濟、以人為(wei) 本、和諧社會(hui) 與(yu) 人民民主。意識形態的重大調整需要全體(ti) 黨(dang) 員特別是黨(dang) 員領導幹部隨之改變思想觀念，幹部培訓首要的任務就是要求幹部用新的意識形態替換舊的思想觀念，這就是中共官方所稱的“理論武裝”。所以，每一次中共新的理論誕生，都伴隨著新一輪的幹部教育，從(cong) 鄧小平理論、江澤民“三個(ge) 代表”重要思想，到胡錦濤的科學發展觀，直到最近的習(xi) 近平“係列重要講話”。

 

　　第二，修養(yang) 黨(dang) 性，樹立理想，堅定信念，培養(yang) 和強化黨(dang) 員幹部的政治忠誠。黨(dang) 員對黨(dang) 組織的政治忠誠是所有政黨(dang) 的基本要求，對於(yu) 強調政治統一的中共而言，這一要求尤其嚴(yan) 格。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社會(hui) 的政治經濟環境以及中共自身的組織基礎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大量新的中共黨(dang) 員不像老一輩那樣具有堅定的共產(chan) 主義(yi) 理想和信念，許多黨(dang) 員幹部在權力和金錢麵前喪(sang) 失了政治信仰，甚至背棄了對中共的政治忠誠，從(cong) 而嚴(yan) 重削弱了中共自身的凝聚力和公信力。幹部培訓第二位的任務，就是通過集中的灌輸和反思，努力使黨(dang) 員幹部重新喚起對社會(hui) 主義(yi) 的理想信念，培育和強化他們(men) 對黨(dang) 組織及其領袖的政治忠誠。因此，中共強調黨(dang) 校姓“黨(dang) ”，並把幹部教育叫做“忠誠教育”。

 

　　第三，接受黨(dang) 風黨(dang) 紀教育，重溫中共的執政宗旨，倡導廉潔從(cong) 政，增強黨(dang) 員幹部的政治責任感。官員的責任感是善治的重要因素，中共培養(yang) 官員責任意識的主要途徑，就是強化幹部的執政宗旨教育。中共在黨(dang) 章中明確把“全心全意為(wei) 人民服務”當作其執政的根本宗旨，並聲稱永遠堅持“立黨(dang) 為(wei) 公，執政為(wei) 民”，要求全體(ti) 黨(dang) 員幹部恪守這一根本宗旨。中共各級幹部培訓機構均把“宗旨教育”當作重要的教育內(nei) 容，要求所有參加培訓的學員不斷重溫黨(dang) 的“光榮革命傳(chuan) 統”和黨(dang) 員幹部自己的“入黨(dang) 誓言”，經常對照檢查自己的言行是否脫離了“為(wei) 人民服務”的宗旨和黨(dang) 的群眾(zhong) 路線。與(yu) 過去不同的是，除了學員自己反省“宗旨意識”外，現在開始更加重視黨(dang) 紀黨(dang) 風和法律法規的教育，讓官員們(men) 明白自己的行為(wei) 必須受到黨(dang) 紀國法的製約，一旦偏離黨(dang) 的宗旨和黨(dang) 紀國法，就有可能受到譴責和懲罰。這樣的一種教育，實際的功能是強化官員的政治責任心，讓其對黨(dang) 的工作更負責任。

 

　　第四，開闊視野，學習(xi) 新知識，增加新技能，提高黨(dang) 員幹部的科學文化素質。改革開放後，中共將工作重心由階級鬥爭(zheng) 轉向經濟建設，走上了一條現代化的道路。又適逢全球化、信息化、網絡化和知識經濟的時代背景，若要有效管理政治經濟事務，各級官員需要具備大量關(guan) 於(yu) 經濟管理、工商管理、行政管理、金融保險、對外貿易、科學技術、信息社會(hui) 、產(chan) 業(ye) 革命、能源開發、環境保護、國際事務等方麵的知識，而廣大的黨(dang) 員幹部原來並不具備這些知識，即使原來具備這些知識，也需要經常更新。各級黨(dang) 校、行政學院、幹部學院和高等院校便成為(wei) 廣大黨(dang) 員幹部獲得這些新知識的主要場所。

 

　　第五，實踐鍛煉、培養(yang) 技能、增長才幹，提高黨(dang) 員幹部的行動能力。改革開放後，隨著中國經濟的迅速發展，社會(hui) 利益格局開始多元化，利益衝(chong) 突大量增多，新的社會(hui) 事務不斷產(chan) 生，危機事件也時有發生，這不僅(jin) 要求各級黨(dang) 政官員需要有更高的知識素質和政治責任感，還需要有處理複雜社會(hui) 經濟和行政事務的能力和技術。中共的多數官員麵對這些新的挑戰，都缺乏相應的處理能力，出現了所謂的“本領恐慌”。各級培訓機構適應這些新的需要，在幹部教育培訓中開設了案例教學和現場教學課程，並且大幅度增多實地調研和觀摩的機會(hui) ，從(cong) 而使各級官員能夠在相對較短的時期內(nei) 學會(hui) 處理複雜事務的能力和技術。中共拓展海外官員培訓，在很大程度上就是給官員們(men) 提供現場教學的機會(hui) ，讓官員們(men) 在考察和調研過程中學習(xi) 發達國家的管理經驗。

 

　　第六，交流經驗，相互學習(xi) ，取長補短，增強黨(dang) 員幹部的協作能力。黨(dang) 政幹部在接受培訓期間，除了向老師和課堂學習(xi) 知識外，學員之間也相互學習(xi) 。這些學員來自各個(ge) 不同地區和不同部門，培訓單位在編排班組時一般會(hui) 考慮不同部門的幹部交錯搭配，幹部受訓的過程其實也是一個(ge) 他們(men) 相互學習(xi) 的過程。許多學員會(hui) 利用集中培訓的機會(hui) ，相互交流各自的管理經驗和學習(xi) 體(ti) 會(hui) ，取長補短。此外，同期同班的學員通常會(hui) 聯成一個(ge) 小小的網絡，盡管中共中央不鼓勵甚至禁止學員組建同學會(hui) 之類的組織，但這種人際聯係事實上在受訓結束後還會(hui) 長期存在，為(wei) 這些幹部結業(ye) 後的相互協作奠定了基礎。

 

　　中共的幹部教育培訓是人類曆史上規模最浩大的官員培訓工程，巨大的經費預算、完備的培訓體(ti) 係和眾(zhong) 多的專(zhuan) 業(ye) 培訓機構，在相當程度上保證了幹部培訓能夠實現預期的效果。許多對參訓學員所做的問卷調查和關(guan) 於(yu) 幹部教育效果的評估研究均表明，無論對於(yu) 幹部本身還是對於(yu) 培訓機構來說，經過集中的教育培訓，官員的素質和能力均在不同程度上得到了改善和提升，從(cong) 而從(cong) 整體(ti) 上增強了中共的執政能力和治理能力。例如，一家重要的全國性學院認為(wei) 其教學改革創新取得了三個(ge) 方麵的重要成就： “忠誠教育”激發了幹部的使命感，增強了其理想信念； “能力培養(yang) ”和“行為(wei) 訓練”增強了幹部的執政能力； “學以致用”的實踐活動，給受訓的幹部增加了許多處事的本領 。另一家地方黨(dang) 校也確信其教育培訓計劃提升了幹部的四種能力： “自我淨化能力”，即增強了政治忠誠和政治認同； “自我完善能力”，即增強了政治責任感； “自我革新能力”，即學到了新的知識，提高了幹部的行動能力； “自我提高能力”，即提高了幹部對環境的適應能力和調節能力 。

 

　　中共為(wei) 了應對世情、國情和黨(dang) 情變化帶來的嚴(yan) 峻挑戰，克服在駕馭市場經濟和推進民主法治方麵的“本領恐慌”，力圖通過加強對黨(dang) 員幹部的教育培訓，提升各級官員的素質，從(cong) 而增強中共的執政能力，總體(ti) 上說，是相當成功的。中國政府調節市場經濟、維護社會(hui) 秩序和提供公共產(chan) 品的強大能力，實質上源於(yu) 中共自身強大的執政能力，而中共的這種能力在很大程度上又得益於(yu) 其幹部教育培訓。因此，中共的幹部教育培訓體(ti) 製，部分地可以解釋中共為(wei) 何在麵臨(lin) 前所未有的民主化、全球化、信息化和網絡化壓力時，仍然能夠保持其執政地位，也可以部分地解釋中共政權為(wei) 何具有某些學者所說的“賢人政治”特征 。

 

　　然而，正如許多研究者所指出的那樣，中共的幹部教育培育體(ti) 製也存在著一些嚴(yan) 重的問題 。中共幹部教育的首要目的是增強黨(dang) 政官員的政治信念、政治忠誠、政治責任和政治認同，但這方麵的成效恰恰並不理想。迄今沒有任何有說服力的證據顯示，經過黨(dang) 校、幹部學院和行政學院培訓後的官員貪汙更少，對共產(chan) 主義(yi) 的信仰更加堅定。比較而言，許多證據表明，非政治性的知識教育和能力培養(yang) 的效果反而更加明顯，而這本來是中共幹部教育的次要任務。中共在幹部教育培訓方麵的投入產(chan) 出效益比也明顯偏低。黨(dang) 員幹部培訓期間的眾(zhong) 多費用，包括教師、住宿、夥(huo) 食、調研、電腦、圖書(shu) 等，絕大部分都由國家支付，每年有大筆專(zhuan) 項的國家財政預算用於(yu) 幹部培訓，但與(yu) 國民教育相比，其效益顯然很低 。從(cong) 培訓機構自身看，也存在不少問題，如師資的整體(ti) 素質不高，課程設置和教材內(nei) 容缺乏針對性，對教育培訓效果沒有科學的評估機製，幹部教育培訓資源浪費嚴(yan) 重等等。

 

　　不僅(jin) 如此，現行的幹部教育培訓還存在一些負麵的消極作用。例如，一些黨(dang) 政機構以“幹部教育培訓”為(wei) 名興(xing) 建豪華的樓堂館所，變相成為(wei) 幹部的娛樂(le) 場所； 一些黨(dang) 員幹部把出國考察和實地調研當作變相的遊山玩水； 脫產(chan) 受訓頻度過高，占用太多的時間，影響了黨(dang) 政機關(guan) 的正常工作； 不少幹部在黨(dang) 校、行政學院和幹部學院集中學習(xi) 期間拉幫結派，結成了學員間的“小圈子”； 還有一些幹部在學習(xi) 培訓期間，吃喝玩樂(le) ，貪汙墮落，成為(wei) 腐敗分子。

 

　　為(wei) 了克服上述消極現象，中共中央有關(guan) 部門相繼出台了一係列旨在嚴(yan) 格管理幹部學員的詳細規定。例如，禁止幹部學員成立各種“同學會(hui) ”，禁止學員之間公款宴請，禁止學員之間用公款互贈禮品，禁止將幹部培訓中心建成變相的娛樂(le) 場所，等等。我們(men) 認為(wei) ，應當從(cong) 國家治理現代化的高度來進一步推進中共幹部教育培訓體(ti) 製的改革創新，著重於(yu) 增強黨(dang) 政官員的責任感和治理能力，從(cong) 而“推進國家治理能力的現代化”。首先要處理好幹部教育培訓體(ti) 係與(yu) 普通國民教育體(ti) 係之間的關(guan) 係，將幹部教育中的通識性內(nei) 容交付普通高校，將幹部教育的重點放在政治教育和能力培養(yang) 上； 其次要製定相應的專(zhuan) 門法規，將所有幹部教育納入法治化的軌道，主要依靠國家的法律而不是黨(dang) 內(nei) 的法規來規範培訓機構的管理、學員的教育和經費預算； 其三要整合現有各類幹部教育培訓機構，使幹部教育培訓的資源得以合理利用，以降低幹部培訓的成本，提高投入產(chan) 出的效益比； 其四要整頓和撤並部門所屬的培訓機構，大幅度減少幹部教育培訓機構的數量，強化幹部教育培訓的專(zhuan) 業(ye) 屬性； 其五要進一步改善幹部教育培訓的課程教材、專(zhuan) 業(ye) 分類、教學方式、學員管理、師資隊伍和效果評估，提升幹部培訓水平。

 

　　總而言之，中共的幹部教育培訓體(ti) 係是中國國家治理體(ti) 係的重要內(nei) 容，它直接關(guan) 係到中共的執政能力和國家治理能力。改革開放以來，中共幹部教育培訓體(ti) 製的重大變化，不僅(jin) 從(cong) 一個(ge) 側(ce) 麵深刻地反映著中共從(cong) 革命黨(dang) 轉向執政黨(dang) 的曆程，也反映著中共治理國家的理念、方式、體(ti) 製和能力的變遷過程。因而，一方麵，推進中國國家治理體(ti) 係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勢必要求中共幹部教育培訓體(ti) 係的現代化； 另一方麵，中共幹部教育培訓體(ti) 係未來的改革創新，又在很大程度上將有助於(yu) 推進中國共產(chan) 黨(dang) 自身的現代化和中國國家治理的現代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