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共十八屆三中全會(hui) 關(guan) 於(yu) 全麵深化改革的《決(jue) 定》有不少亮點，在我看來，最大亮點，就是將“完善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製度，推進國家治理體(ti) 係和治理能力現代化”作為(wei) 全麵深化改革的總目標。這對於(yu) 中國未來的政治發展，乃至整個(ge) 中國的社會(hui) 主義(yi) 現代化事業(ye) 來說，具有重大而深遠的理論意義(yi) 和現實意義(yi) 。

 

　　“國家治理體(ti) 係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是全新的政治理念。它表明我們(men) 黨(dang) 對社會(hui) 政治發展規律有了新的認識，是馬克思主義(yi) 國家理論的重要創新，也是中國共產(chan) 黨(dang) 從(cong) 革命黨(dang) 轉向執政黨(dang) 的重要理論標誌。從(cong) 實踐上說，治理改革是政治改革的重要內(nei) 容，相應地，國家治理體(ti) 係的現代化也是政治現代化的重要內(nei) 容。推進國家治理體(ti) 係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勢必要求在國家的行政製度、決(jue) 策製度、司法製度、預算製度、監督製度等重要領域進行突破性的改革。

 

　　“治理”是上個(ge) 世紀末興(xing) 起的新政治概念，它不同於(yu) “統治”的概念；從(cong) 統治走向治理，是人類政治發展的普遍趨勢。治理體(ti) 製和治理行為(wei) 主要體(ti) 現國家的工具理性，無論在哪一種社會(hui) 政治體(ti) 製下，無論誰上台執政，都希望自己治下的國家有良好的治理。“少一些統治，多一些治理”，是21世紀世界主要國家政治變革的重要特征。從(cong) 政治學理論看，統治與(yu) 治理主要有五個(ge) 方麵的區別。其一，權威主體(ti) 不同，統治的主體(ti) 是單一的，就是政府或其他國家公共權力；治理的主體(ti) 則是多元的，除了政府外，還包括企業(ye) 組織、社會(hui) 組織和居民自治組織等；其二，權威的性質不同，統治是強製性的；治理可以是強製的，但更多是協商的；其三，權威的來源不同，統治的來源就是強製性的國家法律；治理的來源除了法律外，還包括各種非國家強製的契約；其四，權力運行的向度不同，統治的權力運行是自上而下的，治理的權力可以是自上而下的，但更多是平行的；其五，兩(liang) 者作用所及的範圍不同。統治所及的範圍以政府權力所及領域為(wei) 邊界，而治理所及的範圍則以公共領域為(wei) 邊界，後者比前者要寬廣得多。

 

　　國家治理體(ti) 係就是規範社會(hui) 權力運行和維護公共秩序的一係列製度和程序。它包括規範行政行為(wei) 、市場行為(wei) 和社會(hui) 行為(wei) 的一係列製度和程序，政府治理、市場治理和社會(hui) 治理是現代國家治理體(ti) 係中三個(ge) 最重要的次級體(ti) 係。更進一步說，國家治理體(ti) 係是一個(ge) 製度體(ti) 係，分別包括國家的行政體(ti) 製、經濟體(ti) 製和社會(hui) 體(ti) 製。有效的國家治理涉及到三個(ge) 基本問題：誰治理、如何治理、治理得怎樣。這三個(ge) 問題實際上也就是國家治理體(ti) 係的三大要素，即治理主體(ti) 、治理機製和治理效果。現代的國家治理體(ti) 係是一個(ge) 有機的、協調的、動態的和整體(ti) 的製度運行係統。

 

　　國家治理體(ti) 係的現代化是社會(hui) 政治經濟現代化的必然要求，它本身也是政治現代化的重要表征。衡量一個(ge) 國家的治理體(ti) 係是否現代化，至少有五個(ge) 標準。首先是公共權力運行的製度化和規範化，它要求政府治理、市場治理和社會(hui) 治理有完善的製度安排和規範的公共秩序；其二是民主化，即公共治理和製度安排都必須保障主權在民或人民當家作主，所有公共政策要從(cong) 根本上體(ti) 現人民的意誌和人民的主體(ti) 地位；其三是法治，即憲法和法律成為(wei) 公共治理的最高權威，在法律麵前人人平等，不允許任何組織和個(ge) 人有超越法律的權力；其四是效率，即國家治理體(ti) 係應當有效維護社會(hui) 穩定和社會(hui) 秩序，有利於(yu) 提高行政效率和經濟效益；其五是協調，現代國家治理體(ti) 係是一個(ge) 有機的製度係統，從(cong) 中央到地方各個(ge) 層級，從(cong) 政府治理到社會(hui) 治理，各種製度安排作為(wei) 一個(ge) 統一的整體(ti) 相互協調，密不可分。其中，民主是現代國家治理體(ti) 係的本質特征，是區別於(yu) 傳(chuan) 統國家治理體(ti) 係的根本所在。所以，政治學家也將現代國家治理稱為(wei) 民主治理。

 

　　十八屆三中全會(hui) 將“國家治理體(ti) 係和治理能力”兩(liang) 者放在一起，作為(wei) 全麵深化改革的總目標。這裏所說的“國家治理體(ti) 係和治理能力”，其實指的是一個(ge) 國家的製度體(ti) 係和製度執行能力。國家治理體(ti) 係和治理能力是一個(ge) 有機整體(ti) ，推進國家治理體(ti) 係的現代化與(yu) 增強國家的治理能力，是同一政治過程中相輔相成的兩(liang) 個(ge) 方麵。有了良好的國家治理體(ti) 係，才能提高國家的治理能力；反之，隻有提高國家治理能力，才能充分發揮國家治理體(ti) 係的效能。

 

　　推進國家治理體(ti) 係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是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現代化建設和政治發展的必然要求。一方麵，它是對改革開放35年來我國現代化建設成功經驗的理論總結；另一方麵也是對我國在現代化進程新的發展階段所麵臨(lin) 的各種嚴(yan) 峻挑戰的主動回應。

 

　　中國能夠在社會(hui) 基本穩定的前提下保持經濟的長期發展，很大程度上得益於(yu) 中國治理改革的成功。經過35年的改革開放，中國特色的社會(hui) 主義(yi) 現代化進入到了一個(ge) 新的發展階段。社會(hui) 中不同的利益群體(ti) 已經形成，各種利益衝(chong) 突日益明顯，社會(hui) 不公平現象突出，生態環境急劇惡化，不穩定因素急速增多，維穩的代價(jia) 不堪重負，黨(dang) 和政府公信力嚴(yan) 重流失，現存的許多體(ti) 製機製嚴(yan) 重阻礙社會(hui) 進步，凡此種種都意味著我們(men) 在國家治理體(ti) 製和能力方麵，正麵臨(lin) 諸多新的嚴(yan) 峻挑戰。十八屆三中全會(hui) 強調要推進國家治理體(ti) 係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說明我們(men) 現存的治理體(ti) 係和治理能力還相對落後，跟不上社會(hui) 現代化的步伐，不能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政治經濟需求。如果不采取突破性的改革舉(ju) 措解決(jue) 國家治理中存在的緊迫問題，那麽(me) 我們(men) 目前局部存在的治理危機有可能轉變為(wei) 全麵的執政危機。化解治理危機的根本途徑，就是以巨大的政治勇氣，沿著民主法治的道路，堅定地進行政治體(ti) 製改革，推進國家治理體(ti) 係的現代化。

 

　　如何推進國家治理體(ti) 係的現代化，提高國家治理的能力？三中全會(hui) 的決(jue) 定已經提出了總的指導思想、全麵改革的路線圖和重大的戰略部署。我在這裏特別想強調以下六點。

 

　　第一，進一步解放思想，努力衝(chong) 破不合時宜的舊觀念的束縛。治理體(ti) 製的改革屬於(yu) 政治改革的範疇，比起其他改革更具有政治敏感性，更容易使人們(men) 畏首畏尾，解放思想尤其重要。《決(jue) 定》指出，“實踐發展永無止境，解放思想永無止境，改革開放永無止境”。這裏所說的“永無止境”不僅(jin) 指時間的維度，也包括空間的維度。從(cong) 時間上說，解放思想和改革開放是一個(ge) 無限的過程；從(cong) 空間上說，解放思想和改革開放涉及到各個(ge) 領域，包括政治領域，特別是治理領域。判斷一種新的思想、觀念、製度和政策，應當看它是否有利於(yu) 國家的富強民主，人民的自由幸福，社會(hui) 的公平正義(yi) ，看它是否有利於(yu) 建設一個(ge) 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的現代化強國。隻要是有利於(yu) “促進公平正義(yi) 、增進人民福祉”的新觀念和新實踐，都值得重視和探索。反之，凡是束縛社會(hui) 政治進步的體(ti) 製機製都應當破除。

 

　　第二，加強頂層設計，從(cong) 戰略上謀劃國家治理體(ti) 係的現代化。國家的治理體(ti) 係是一個(ge) 製度係統，包括政治、經濟、社會(hui) 、文化、生態等各個(ge) 領域，必須從(cong) 總體(ti) 上考慮和規劃各個(ge) 領域的改革方案，從(cong) 中央宏觀層麵加強對治理體(ti) 製改革的領導和指導。碎片化、短期行為(wei) 、政出多門，以及部門主義(yi) 和地方主義(yi) ，是我國現行治理體(ti) 製和公共政策的致命弱點，它們(men) 嚴(yan) 重削弱了國家的治理能力。應當加強對國家治理體(ti) 係現代化的戰略研究，分階段製定國家治理體(ti) 製改革的路線圖和任務表。一方麵，要站在國家和民族根本利益的高度，超越部門和地區利益，進行全局性的統籌規劃，掙脫既得利益的束縛。另一方麵，既不能“頭痛醫頭腳痛醫腳”，也不能草率從(cong) 事，應當廣泛討論，從(cong) 長計議，避免短期行為(wei) 。

 

　　第三，總結地方治理改革創新經驗，及時將優(you) 秀的地方治理創新做法上升為(wei) 國家製度。改革開放35年來，我們(men) 在政府治理和社會(hui) 治理方麵做了大量可貴的探索，積累了許多寶貴的經驗。有許多好的治理改革因為(wei) 沒有上升為(wei) 國家製度而被中止，或者僅(jin) 在小範圍內(nei) 實施。應當係統地總結各級政府的治理改革經驗，及時將成熟的改革創新政策上升為(wei) 法規製度，從(cong) 製度上解決(jue) 政府治理和社會(hui) 治理改革創新的動力問題。

 

　　第四，結合我國的具體(ti) 國情，學習(xi) 借鑒國外政府治理和社會(hui) 治理的先進經驗。我們(men) 從(cong) 來主張要學習(xi) 人類文明的一切優(you) 秀成果，當然包括政治文明的優(you) 秀成果。改革開放以來我們(men) 在建立現代國家治理體(ti) 係方麵的許多進步和成就，其實也得益於(yu) 向外國的先進經驗學習(xi) 。例如，政策製定過程中的“聽證製度”、公共服務中的“一站式服務”、責任政府建設的“政府問責”製度等等，都是直接或間接地從(cong) 西方發達國家引入的。我們(men) 應當具有當年鄧小平同誌引入市場經濟那樣的胸懷和膽識，站在國家富強、人民幸福和民族複興(xing) 的高度，以解放和發展社會(hui) 生產(chan) 力、解放和發展社會(hui) 活力為(wei) 目標，認清世界發展潮流，立足中國國情，大膽借用人類政治文明的一切優(you) 秀成果。

 

　　第五，堅決(jue) 破除阻礙社會(hui) 進步的體(ti) 製機製，建立和完善與(yu) 中國特色社會(hui) 主義(yi) 現代化要求相適應的現代國家治理體(ti) 製。國家治理體(ti) 係的現代化，最重要的還是體(ti) 製機製的現代化和人的現代化。有兩(liang) 個(ge) 基本因素影響著國家治理水平和效益，即治理者的素質和治理的製度，這兩(liang) 者都不可或缺。但比較而言，製度更具有根本性，因為(wei) 製度可以改造人的素質，可以製約治理者的濫權和失職。因此，國家治理體(ti) 係現代化的關(guan) 鍵在於(yu) 製度的改革和創新，既有“破”又有“立”。一方麵，要像全會(hui) 《決(jue) 定》所說的那樣，“以促進公平正義(yi) 、增進人民福祉為(wei) 出發點和落腳點”，“堅決(jue) 破除各方麵體(ti) 製機製弊端”。另一方麵，要根據社會(hui) 發展和人民群眾(zhong) 的新要求，健全和完善政府治理和社會(hui) 治理製度。

 

　　第六，破除官本位觀念，消除官本主義(yi) 流毒。良好的國家治理，製度是決(jue) 定性的，但治理者的素質也至關(guan) 重要。就目前我國的實際情況而言，官本位觀念和官本位現象是影響治理者素質的重要因素。官本主義(yi) 是長期支配我國傳(chuan) 統社會(hui) 的政治文化和政治體(ti) 製，其實質是官員的權力本位，它與(yu) 建立在公民權利本位之上的現代政治文明和現代國家治理是格格不入的。改革開放35年後，我國的民主法治取得了重大進步，民主、自由、平等、公正等現代核心政治價(jia) 值日益深入人心。但不可否認，“有權就有一切”的官本主義(yi) 流毒在現實中還大量存在，在一些領域和地方官本位現象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趨勢。三中全會(hui) 《決(jue) 定》正式把“破除官本位觀念”列為(wei) 改革的重要任務，可謂切中要害。一方麵，我們(men) 要對廣大公民特別是各級黨(dang) 政官員進行民主、自由、平等、公正、法治、和諧等社會(hui) 主義(yi) 核心政治價(jia) 值觀的教育，培育公民意識，破除權力崇拜，牢固樹立公民權利至上的觀念；另一方麵，要依靠製度來遏製官本位現象和維護公民權利，在將官員的權力關(guan) 進製度籠子的同時，用製度來構築保障公民權利的長城。

 

　　《決(jue) 定》指出，“到二O二O年，在重要領域和關(guan) 鍵環節改革上取得決(jue) 定性成果”，“形成係統完備、科學規範、運行有效的製度體(ti) 係”。換言之，在7年內(nei) 要初步實現國家治理體(ti) 係的現代化，其艱巨性可想而知。實現這項艱巨的戰略任務，不僅(jin) 需要堅定的決(jue) 心、堅強的領導和果斷的措施，同樣也需要寬廣的胸懷、高度的智慧和正確的道路。國家治理體(ti) 係的現代化必須超越任何組織和群體(ti) 的局部利益，而以中華民族和全體(ti) 人民的整體(ti) 利益和長遠利益為(wei) 著眼點；不僅(jin) 要集中全黨(dang) 的智慧，還要集中全國人民的智慧；不僅(jin) 要有政治精英的參與(yu) ，也要有普通民眾(zhong) 的參與(yu) ；不僅(jin) 要依靠黨(dang) 組織強大的政治動員能力，更要嚴(yan) 格遵循民主執政、依法執政、科學執政的基本方略。

 

　　總而言之，隻有沿著民主法治的道路，才能真正實現國家治理體(ti) 係的現代化；反過來，國家治理體(ti) 係的現代化進程，不僅(jin) 在很大程度上反映著社會(hui) 現代化的進程，也在很大程度上反映著中國民主法治的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