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敬璉解讀中國經濟結構
發稿時間：2016-09-29 10:11:24 來源：錢江晚報 作者：吳敬璉
原標題：吳敬璉解讀中國經濟結構：我不讚成用政策拉動增長
經濟結構優(you) 化，是20年以來中國經濟發展的核心問題之一。越來越多人意識到：中國經濟高增長、低效率、靠大量投資支撐的舊常態存在問題，它必然要過渡到一種新的常態。
中國經濟學界泰鬥、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研究員吳敬璉認為(wei) ，中國經濟的唯一出路在於(yu) 提高“技術進步、效率提高”對增長的貢獻。也就是說，要優(you) 化結構，促進創新，實現經濟發展方式從(cong) “粗放發展”到“集約發展”的轉變。
在本期浙江人文大講堂上，吳敬璉詳細解讀了中國的經濟結構存在哪些問題，該如何過渡到新常態。
政府去調結構往往加劇資源誤配
優(you) 化經濟結構問題是在20年前正式提出的。1995年，十四屆五中全會(hui) 做出了一個(ge) “九五”計劃的建議，第一次正式提出要優(you) 化產(chan) 業(ye) 結構。“九五”建議提出加強第一產(chan) 業(ye) ，調整和提高第二產(chan) 業(ye) ，積極發展第三產(chan) 業(ye) 。
但是到了“十五”計劃期間，又出現了回潮。“十五”計劃提出的產(chan) 業(ye) 結構跟“九五”計劃的要求有一點逆向，就是進一步強化了第二產(chan) 業(ye) ，特別是第二產(chan) 業(ye) 中的重化工業(ye) ，鼓勵大規模地投資。
這個(ge) 結構扭曲，不僅(jin) 是三個(ge) 產(chan) 業(ye) 結構上的扭曲，更深入的問題是投資和消費失衡，投資率超過了所有曆史階段的高度。
經濟學家也參與(yu) 了這個(ge) 討論。我印象比較深的是2006年的中國經濟50人論壇田橫島會(hui) 議。論壇上，大家一致同意內(nei) 外經濟結構失衡問題很嚴(yan) 重。內(nei) 部經濟最主要的失衡，是投資與(yu) 消費的失衡；外部經濟的失衡，最突出的表現是外匯存底超常的增加。
結構失衡這個(ge) 問題應該采取什麽(me) 措施，不同的階段有不同的說法和做法。
“九五”計劃的建議裏提了一個(ge) 應對問題的路子，叫做兩(liang) 個(ge) 根本轉變：第一個(ge) 是增長方式從(cong) 粗放型的增長轉向集約型的增長；第二個(ge) 是經濟體(ti) 製從(cong) 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變。第二個(ge) 根本轉變是實現第一個(ge) 根本轉變的製度基礎。
“九五”計劃執行得不錯，增長模式的轉變和結構優(you) 化都有一定的推進。可是“十五”計劃期間出現了某種程度的逆轉，投資率進一步提高，第二產(chan) 業(ye) 一業(ye) 獨大更加突出，所以製定“十一五”的時候又重新提出了增長方式轉型和結構優(you) 化的問題。
各界人士討論了經濟增長方式轉型不如意的原因。得出的結論是：存在增長體(ti) 製性障礙，主要是政府擁有過大的資源配置能力和把GDP增長速度看作衡量政績的標準。
“十一五”規劃重申要靠改革打破經濟增長方式轉變的體(ti) 製性障礙，轉變經濟增長方式的轉變。但是“十一五”在體(ti) 製改革上沒有大的推進，而是逐步演變為(wei) 由政府“有保有壓”、“有扶有控”地“調結構”，突出了政府的作用。
比如行政審批。審批製改革時，頒布了《行政許可法》來收攏設立行政許可的權利。用現在的話來說向“負麵清單”走，把“正麵清單”縮短。
但2004年一出現經濟過熱，用“有保有壓”、“有控有扶”的辦法去調結構，就是大量地恢複審批。審批製改革和《行政許可法》形同虛設。
所謂結構失衡，本質上就是資源的誤配。政府不具有知道什麽(me) 是好結構的能力。好的結構，隻能由微觀主體(ti) 在市場活動試錯中形成。而政府去調結構，往往加劇資源的誤配。
經濟增長新動力在於(yu) 技術和效率
經濟結構這個(ge) 問題需要在基本理論上把它搞清楚，最基本的分析框架是所謂的新古典的生產(chan) 函數。
Y=A·La·K1-a
Y是總產(chan) 出，總產(chan) 出由三個(ge) 因素決(jue) 定的，L是勞動，K是資本，A學術上叫做索洛餘(yu) 量。原來分析經濟增長動力的時候，隻看到資本和勞動。如果沒有新增的勞動力，那麽(me) 人均的產(chan) 出就是由資本量決(jue) 定的，增長是由新增資本，即投資決(jue) 定的。
上世紀50年代，美國經濟學家索洛對這個(ge) 分析方法提出了挑戰。他指出，如果這套結論是對的，那麽(me) 由於(yu) 投資報酬遞減的規律，為(wei) 了保持一定的增長率，投資率就必須不斷提高，否則增長率就會(hui) 降低。
然而，美國在20世紀的前49年的數據表明，美國的投資率並未提高，但增長率也沒有降低。索洛提出了一個(ge) 假說，認為(wei) 影響經濟增長的因素除勞動和資本外還有一個(ge) ，就是索洛餘(yu) 值。
索洛給它的定義(yi) 是技術進步，別的經濟學家也都作出了不同的界定。
美國經濟學家庫茲(zi) 涅茨說，A是在科學基礎上的技術的廣泛運用。第一次工業(ye) 革命以前，技術是從(cong) 實踐中來的。第二次工業(ye) 革命後，技術越來越建立在科學研究的基礎上，技術進步的廣度和深度都很不一樣。
另一位美國經濟學家舒爾茨說，A是人力資本，也就是勞動者知識和技術的投資，他認為(wei) 人力資本是回報遞增的。
但他們(men) 講的其實都是一回事。在實際的經濟分析報告中，A就是全要素生產(chan) 率(TFP)。在做經濟計算時，總產(chan) 出除去資本和勞動的貢獻後，剩下的餘(yu) 額就是TFP。
資源具有稀缺性，如果單純依靠資源投入，結果一定會(hui) 出現投資和消費的失衡和產(chan) 業(ye) 結構的失衡。所以根本的辦法是轉變經濟增長的模式，找到新的動力。這個(ge) 動力可以是技術進步、效率提高，或者說是人力資本貢獻的增強。
防止係統性風險方法有兩(liang) 方麵
根據前麵的分析，當前應對困難的方法應當是在保證不出現係統性風險的前提之下，把主要的注意力放在推進改革，通過改革來消除經濟發展方式的體(ti) 製性障礙和實現經濟結構的優(you) 化。
現在矛盾積累很多，怎麽(me) 來防止它不出現係統性的風險呢？防止的辦法有兩(liang) 個(ge) 方麵：
第一個(ge) 方麵是堵塞漏洞，釋放風險。所謂堵塞漏洞就是不要貿然采取強製性政策，使風險持續積累；所謂釋放風險包括歸還欠賬以降低杠杆率，“化大震為(wei) 小震”。風險在小的地方爆掉，不要讓它積累起來導致大震。
另一方麵是運用財政和貨幣等短期政策。剛才我說不讚成用政策拉動增長，但是為(wei) 了應對短期衝(chong) 擊所可能引發的係統性風險，還得用財政政策、貨幣政策和外匯政策等短期政策來爆發係統性風險。
但是要講究怎麽(me) 用得好，既要防止係統性崩潰，又要盡量去杠杆。
“十三五”提出五項發展理念抓住了要點
十八屆五中全會(hui) 通過的“十三五”建議，規定了經濟發展方式轉型和優(you) 化結構的正確道路。
“十三五”建議提出了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等發展理念。在這5項發展理念中，把創新放到了首位，指出“必須把創新擺在國家發展全局的核心位置，”“讓創新在全社會(hui) 蔚然成風”。
剛才我們(men) 講到提高效率背後的主要動力就是創新。所以“十三五”建議提出的以上理念，確實抓住了要點。
要讓創新蔚然成風，不是簡單地做一個(ge) 政治動員就能做到的。“十三五”建議告訴我們(men) ，關(guan) 鍵在於(yu) 形成能夠激勵創新創業(ye) 的體(ti) 製機製。
用五中全會(hui) 公報的話說，就是“健全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jue) 定性作用和更好發揮政府作用的製度體(ti) 係。以經濟體(ti) 製改革為(wei) 重點，加快完善各方麵體(ti) 機製，破除一切不利於(yu) 科學發展的體(ti) 製機製障礙，為(wei) 發展提供持續動力。”
認真貫徹、堅決(jue) 落實五中全會(hui) 決(jue) 定，就能夠通過市場製度的完善和法治的建立，激發創新創業(ye) 的活力，克服眼下的困難，實現持續穩定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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