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砸四萬億現在不行 政府要耐住寂寞
發稿時間:2016-09-29 10:10:53 來源:鳳凰財經 作者:吳敬璉
今日,由中歐國際工商學院主辦的2012創新中國高峰論壇在深圳君悅酒店舉(ju) 辦。吳敬璉在論壇中作了主題演講。
在演講中,吳敬璉認為(wei) ,目前出口導向政策正麵的作用在消退,而負麵的作用在積累,持續60年的增長模式已經走到盡頭。他表示,最近這一年多來,政府加強了自己在經濟發展方式轉變中的作用,取得了一些效果。可是效率太低,成本太高。企業(ye) 才是技術創新的主體(ti) ,政府不是主體(ti) ,要耐得住寂寞。
以下為(wei) 吳敬璉發言實錄:
吳敬璉:謝謝雪林。今天我講的題目是為(wei) 什麽(me) 要定位創新,如何才能實現創新,沒有什麽(me) 尖端的,講點ABC。
首先碰到的第一個(ge) 問題就是我們(men) 為(wei) 什麽(me) 要定位創新,我們(men) 企業(ye) 為(wei) 什麽(me) 要一心一意的創新,它核心的問題就是我們(men) 已經持續連續60年,原來增長的模式已經走到了盡頭。現在我們(men) 麵臨(lin) 的各種微觀的經濟問題和宏觀經濟問題,它的症結、它的根源都在於(yu) 我們(men) 這60年來所用的增長模式,它帶給我們(men) 一大堆的問題已經積累起來,使我們(men) 要往前走一步都很困難。經濟增長模式,最早是在上個(ge) 世紀60年代提出來的,那時候叫“增長方式”,後來又叫做“經濟發展方式”,在學術上把它叫做“增長模式”。這個(ge) 增長方式也好,增長模式也好,經濟發展方式也好,它的核心內(nei) 容就是依靠投資來驅動增長,來支持增長。我們(men) 在建國初期從(cong) 蘇聯引進了這麽(me) 一種增長模式,它支持了中國的工業(ye) 化,可是也帶來了很多負麵的東(dong) 西。我們(men) 大致上在60年代開始就想實現這種模式的轉變,但是一直沒有能成功。改革開放以後,在1981年人民代表大會(hui) 批準的政府工作報告裏麵講到了我們(men) 今後的經濟發展方針,它的核心就是要轉變依靠投資來實現的增長,要轉到一個(ge) 依靠效率提高的軌道上去。但是因為(wei) 體(ti) 製上的原因,這個(ge) 轉變非常的緩慢。
那麽(me) 到改革開放以後,我們(men) 用了另外一個(ge) 辦法來彌補它的缺陷,這個(ge) 辦法就是用出口的需求來彌補由於(yu) 這種增長模式所造成的內(nei) 需不足、消費需求不足。這樣一種辦法在一段時間裏麵取得了效果,特別是在1994年的外匯改革以後,用出口導向政策彌補由投資來拉動增長和造成的需求不足,起到了很好的作用。但是到了本世紀的初期,這個(ge) 起彌補作用的出口導向政策所造成的問題,也變得越來越明顯。其實它正麵的作用在消退,而負麵的作用在積累,於(yu) 是在近年來這個(ge) 問題就變得越來越突出了,不管從(cong) 微觀經濟方麵,還是在宏觀經濟方麵,所積累的問題就變成了我們(men) 進一步發展的一個(ge) 強大的阻力,比如資源的耗盡,生態環境的破壞,一直到投資率不斷的上升,不僅(jin) 是我們(men) 國家空前,而且世界上沒有這麽(me) 高投資率的,反過來說是投資率不斷下降,內(nei) 需不足。
而我們(men) 用來矯正這種問題或者彌補這種缺陷的出口導向政策,一方麵它的效益在衰退,另一方麵它的負麵影響變得越來越嚴(yan) 重了。它最重要的影響就是因為(wei) 我們(men) 出口導向用出口需求來彌補國內(nei) 需求不足,外匯存底就越來越多。外匯存底越來越多了,它在宏觀經濟上造成的影響就是貨幣超發。現在我們(men) 有3.2萬(wan) 億(yi) 的國家外匯儲(chu) 備,這是用了25萬(wan) 億(yi) 的中央銀行貨幣買(mai) 來的。而中央銀行貨幣是一種高能貨幣,在中國中央銀行貨幣的貨幣乘數大概是4左右,這就意味著為(wei) 了3.5萬(wan) 億(yi) 的外匯儲(chu) 備創造的貨幣購買(mai) 力大概是100萬(wan) 億(yi) 左右。這個(ge) 100萬(wan) 億(yi) 開始的時期表現在我們(men) 資金充裕,可是它經過一段時間的滯後期以後,它就表現為(wei) 資產(chan) 價(jia) 格、房地產(chan) 價(jia) 格飛漲,持續一段時間以後就表現為(wei) 通貨膨脹顯現。所以所有這些問題都使我們(men) 一定要下定決(jue) 心,采取有力的措施來實現經濟增長模式的轉變。
增長模式的轉變是我們(men) 在“六五”提出來的,以後不斷的重複,到“九五”計劃就正式提出兩(liang) 個(ge) 根本轉變,其中一個(ge) 是增長方式的轉變。“十五”計劃,“十一五”計劃,現在是“十二五”計劃,“十二五”計劃仍然是我們(men) 的一個(ge) 主線。看起來它的效果不是那麽(me) 明顯,對它的解釋越來越複雜了,可是它到底從(cong) 哪裏變到哪裏,往往變得模糊起來。現在從(cong) 報刊來說,從(cong) 課堂上,在我們(men) 的幹部會(hui) 議上,大家都在說轉變,那麽(me) 轉變到底是從(cong) 哪裏轉到哪裏呢?要轉什麽(me) 呢?現在說法太五花八門了。
我想從(cong) 經濟學的觀點來看,這個(ge) 事情應該是比較簡單的,就是用一個(ge) 生產(chan) 函數,特別是索洛改寫(xie) 過的一個(ge) 生產(chan) 函數,很容易解釋清楚。這是一個(ge) 生產(chan) 函數總產(chan) 出,實現比較明顯的是勞動、資本。在過去的解釋,在上個(ge) 世紀50年代以前的解釋是產(chan) 出是由於(yu) 資本和勞動的增加,但是在我們(men) 現代經濟學來看是索洛改寫(xie) 過的生產(chan) 函數,索洛研究發現,在美國20世紀的經濟增長中有一個(ge) 因素是勞動和資本不能解釋的。這個(ge) 因素就叫做“索洛餘(yu) 量A”,SolowResidual。索洛給它的定義(yi) 是技術進步,而我們(men) 在實際的經濟計算工作中,這個(ge) “索洛餘(yu) 量A”就是全要素生產(chan) 率,指TFB。也就是說,現代經濟增長主要的來源不是來自投資,而是來自效率的提高,這是現代經濟增長模式的特點。
所以我們(men) 要轉變,從(cong) 舊的增長模式,這個(ge) 舊的增長模式是依靠投資,要轉到什麽(me) 地方呢?轉到依靠效率提高。現在的情況是什麽(me) 樣呢?在改革以前我們(men) 的經濟增長主要是靠投資,所以就會(hui) 出現大躍進以後的局麵,改革開放以後確實有了新的變化,一個(ge) 新的變化是還靠投資,靠勞動力,它是由於(yu) 改革開放所帶來的新的資源投入,我們(men) 有一個(ge) 增長因素是原來的城鄉(xiang) 隔絕的方式實現工業(ye) 化,所以大量的土地資源、大量的勞動資源是閑置的或者是低效率利用的。政府手中這些年有大量的資源可以投入,比如土地資源,在城市化過程中可以投入。
另外,因為(wei) 我們(men) 在市場化過程中貨幣的需求量就會(hui) 大量的增加,發行大量的貨幣不會(hui) 引起通脹。政府就可以發行大量的貨幣,過去30年我們(men) 可以看到,特別是政府手裏擁有的資源是大大的增加了。政府手裏有大量的錢,大量的土地,就像我們(men) 這樣的建築,應該說我們(men) 是中等收入國家,怎麽(me) 到處都是一線城市、二線城市、三線城市都像這樣的概念,這是因為(wei) 我們(men) 有大量的資源可以用。但是現在幾乎是到了盡頭,像我們(men) 這個(ge) 地方土地就緊張得不得了,去年國際創新特等獎的獲得者師昌緒院士說在深圳有一個(ge) 很好的企業(ye) ,需要20幾畝(mu) 地都拿不出來,可見這個(ge) 浮財已經挖盡了。
錢、資金也是這樣,2009年政府手裏的錢好像是無限的,4萬(wan) 億(yi) 投資、10萬(wan) 億(yi) 的貸款,一個(ge) 高鐵建設就砸進去了3萬(wan) 多億(yi) ,現在行不行呢?不行了,不能再“浮財”了。所以必須耐得住寂寞,一心一意的要提高效率,提高競爭(zheng) 力。不能靠浮財了,到政府去拿一塊地,到政府去拿幾千萬(wan) 、上億(yi) 的補貼。不是說我們(men) 改革開放以來的增長完全是靠資源的投入,改革開放以來跟改革開放以前有一個(ge) 很大的不同,就是我們(men) 的增長裏效率提高的貢獻有了很大的增長。
但是我們(men) 去仔細分析一下,這個(ge) 效率提高是怎麽(me) 來的呢?不是靠原創性的創新,是靠我們(men) 改革開放以後對於(yu) 資源的利用效率提高了,還有從(cong) 我們(men) 開放中間使得我們(men) 的技術水平迅速靠引進設備、引進別人現成的技術,很快的把我們(men) 很落後的製造業(ye) 的技術水平提高到一個(ge) 發達國家的平均或基本的水平上,這個(ge) 技術水平差距是幾百年積累起來的,但是我們(men) 在30年的改革裏麵的靠開放政策很快就接近了。
但是我們(men) 要注意,剛才說效率的提高一個(ge) 是因為(wei) 結構,一個(ge) 是因為(wei) 引進,結構的提高一個(ge) 是農(nong) 村低效的勞動力變成了城市工商業(ye) 、非農(nong) 產(chan) 業(ye) 效率比較高的勞動,另外是土地,土地由原來的閑置的或者低效利用的變成了城市的土地利用。這兩(liang) 個(ge) 因素,一個(ge) 是因為(wei) 資源利用的結構性的變化,另外一個(ge) 因素是因為(wei) 引進。這種因素造成的效率提高也走到了盡頭。比如技術引進,當我們(men) 的技術水平接近於(yu) 發達國家的普通的技術水平的時候,這時候靠引進就不太行了,要靠創新。
所以今後要靠原創性的創新,原創性的創新並不是說所有的都要我們(men) 從(cong) 基點、零點開始進行創新。但你總是要有所發明,否則你很難在技術上能夠得到由於(yu) 技術進步所造成的效率提高。所以從(cong) 上麵的就是我們(men) 要強調創新,今後我們(men) 不能說是領跑世界的技術進步,但是我們(men) 已經變成第一梯隊的一員了,我們(men) 如果不能夠有原創性的改進,那麽(me) 很難在世界市場上有競爭(zheng) 力,因為(wei) 人家的技術是在不斷進步的。
前年以來從(cong) 中央領導到各級黨(dang) 政領導都強調了創新,但是也發現出現了一些誤解或誤導,就是不要一提到創新就想到革命性的高技術發明,或者說用戰略性的新興(xing) 產(chan) 業(ye) 去取代我們(men) 所有原來的製造業(ye) 。在製定“十一五”的時候曾經考慮過,提高效率、轉變增長模式有幾個(ge) 方麵的路徑,其中有一些東(dong) 西被大眾(zhong) 所接受,但是有一些東(dong) 西被忽略了,比如當時提出來的和後來一直強調的,要依靠服務業(ye) 的發展,要提高服務在整個(ge) 經濟活動中的比例。
另外是要發展戰略性的新興(xing) 產(chan) 業(ye) 。但是這時候常常忘記了本質的東(dong) 西在於(yu) 提高效率,在於(yu) 依靠“索洛餘(yu) 量A”,就是依靠效率的提高。而效率的提高不一定表現為(wei) 革命性的技術發明。所以當時在“十一五”的時候和製定“十二五”的時候其實都提出了另外一個(ge) 問題,就是我們(men) 產(chan) 業(ye) 結構中最大的一塊,就是製造業(ye) 。我們(men) 的加工製造業(ye) 是要被取代還是應該提升?這個(ge) 創新是不是也要體(ti) 現在我們(men) 原有的製造業(ye) 裏麵呢?應該體(ti) 現,因為(wei) 隻要是能夠提高效率,不管是哪一個(ge) 行業(ye) 都是實現我們(men) 經濟增長模式轉變的重要內(nei) 容。
所以現代製造業(ye) 跟傳(chuan) 統的製造業(ye) 有什麽(me) 特點呢?就是現代製造業(ye) 的附加值很高,它的附加值來自於(yu) 哪裏呢?是來自台灣的施正榮先生講的微笑曲線的兩(liang) 端,前端就是研發RND、設計等一些活動,後端就是在渠道管理品牌營銷、售後服務,包括消費性的售後服務,也包括金融的售後服務等等,這兩(liang) 端都是服務活動,隻不過在統計上所統計的僅(jin) 僅(jin) 是獨立的服務業(ye) 企業(ye) ,在製造業(ye) 內(nei) 部的服務性活動的附加值是高的,但是統計不進去,所以如果你以政績為(wei) 目標,它就會(hui) 忽視製造業(ye) 內(nei) 部的服務活動造成的效率提高。
像我們(men) 這個(ge) 地區加工製造業(ye) 是產(chan) 業(ye) 份額中最大的一部分,我們(men) 怎麽(me) 能夠讓我們(men) 現在的加工製造業(ye) 能夠提升它的附加值?也就是提升它的效率,這是一個(ge) 非常重要的概念。關(guan) 鍵是按照另外一個(ge) 諾貝爾獎金獲得者的說法,他把“索洛餘(yu) 量A”叫做人力資本,也就是有知識、有技術的勞動力。曾經前一段時間在廣東(dong) 調研的時候提出這個(ge) 問題,怎麽(me) 提高勞動者的知識和技術水平,這是一個(ge) 非常嚴(yan) 重的任務。
我看到汪洋書(shu) 記在今年的廣東(dong) 幹部會(hui) 議上,他給廣東(dong) 的幹部也強調了陳清泰同誌講的意見對於(yu) 我們(men) 這個(ge) 地區非常重要。而且不但是技術創新,製度創新、管理創新、經營模式創新也是重要的創新。隻要能夠提高效率,不在多少,不在高低,隻要能夠提高效率提高附加值,提高盈利率,就是實現我們(men) 的增長模式的轉變。所以我們(men) 的企業(ye) 應該把握住這一點,不管你在什麽(me) 領域的企業(ye) ,這兩(liang) 天的座談會(hui) 裏我一再引用了裏根總統時候,美國總統經濟顧問委員會(hui) 波什教授的一句話,不管是矽芯片還是土豆片,隻要能賺錢就是好片。
我們(men) 無疑政府在改革和發展中都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尤其是在中國,政府手中還是掌握了大量的資源。但是從(cong) 最近這一年多來,政府加強了自己在經濟發展方式轉變中的作用,取得了一些效果。可是效率太低,成本太高。這裏有一個(ge) 什麽(me) 問題呢?就是一定要按照科技大會(hui) 所定下來的指導思想,企業(ye) 才是技術創新的主體(ti) ,政府不是主體(ti) 。我們(men) 許多幹部也說企業(ye) 是主體(ti) ,但是政府是企業(ye) 的主導,這樣就會(hui) 有問題。
我認為(wei) 政府主要的職責是為(wei) 企業(ye) 搭建一個(ge) 好的舞台,創造好的經營條件,這個(ge) 經營條件有三個(ge) 基本的內(nei) 容,第一就是為(wei) 創新提供壓力,第二就是為(wei) 創新提供動力,第三是為(wei) 創新提供能力。過去政府總是把它認定的最好的企業(ye) 扶著,叫做“慈父主義(yi) ”。其實這是害了企業(ye) ,第一是害了這個(ge) 企業(ye) ,第二是它對一個(ge) 企業(ye) 給予傾(qing) 斜,其實就打擊了其他的企業(ye) ,也許你扶起來一個(ge) 企業(ye) ,但是你扼殺了成千上百個(ge) 企業(ye) 。第二是動力,動力來自何處呢?諾貝爾獎金獲得者諾斯有一句話講得非常精辟,他說對於(yu) 激勵的要點在哪裏?要點就是要讓一個(ge) 個(ge) 體(ti) 或者一個(ge) 企業(ye) 對社會(hui) 的貢獻和它取得的回報相一致,如果不是這樣,那麽(me) 企業(ye) 或者個(ge) 人就會(hui) 去“傍政府”,因為(wei) 政府手裏有資源,這樣就會(hui) 破壞了激勵機製。第三是要讓他有能力,他自己負責能夠取得資源。所有這些基本上要由市場來提供,所有的措施要以這個(ge) 來衡量政府就一定要弄清楚自己能做什麽(me) ,不能做什麽(me) 。
最後我想用周其仁教授的一段話貢獻給政府官員,廣東(dong) 省委為(wei) 了準備這次黨(dang) 代會(hui) ,他提出中心的口號叫做“堅持市場經濟改革的方向,實現轉型升級”。省委為(wei) 了準備這個(ge) 黨(dang) 代會(hui) 開了很多座談會(hui) ,包括北京的一些教授,我參加過兩(liang) 次。有一次我就聽了北大的周其仁教授給汪洋書(shu) 記提了一點意見,我覺得這個(ge) 話說得非常精辟,而且非常通俗。他說:為(wei) 什麽(me) 政府的能力是有限的?原因是我們(men) 在探索未知,政府沒有這個(ge) 能力知道未來會(hui) 向什麽(me) 方向發展,絕對沒有這個(ge) 能力。所以政府要去指定一個(ge) 產(chan) 業(ye) 發展方向,指定一個(ge) 技術路線,失敗的概率幾乎是百分之百,唯一的辦法就是放手讓千家萬(wan) 戶的企業(ye) ,讓千百萬(wan) 人去探索。探索中失敗的概率是很大的,但是因為(wei) 你是千千萬(wan) 萬(wan) 的企業(ye) 和個(ge) 人在那兒(er) 探索,總有一部分人成功,它的成功就能夠帶動我們(men) 整個(ge) 產(chan) 業(ye) 、整個(ge) 國家走向一個(ge) 成功的道路。
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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