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研究員吳敬璉稱，中國在上世紀末期建立起來的市場經濟體(ti) 製還很不完善，今後，要更加重視“建立社會(hui) 主義(yi) 市場經濟體(ti) 製”這一頂層設計，確立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基礎性作用。

　　在上世紀最後20年，中國市場化改革取得了重大成就，建構起市場經濟的框架，奠定了中國經濟崛起的製度基礎，支持了中國30年來的快速發展，推動了中國經濟的崛起。

　　改革的推動力

　　市場化改革的推動力主要體(ti) 現在以下幾方麵：

　　——改革將中國人民的創造精神和創業(ye) 能力從(cong) 計劃經濟體(ti) 製的壓製下解放出來。大量民間企業(ye) 由此成長起來，成為(wei) 支持中國經濟快速發展的最基本的力量。

　　——原來低效利用的資源，如農(nong) 村勞動力和土地，由農(nong) 村轉向城市，效益大幅提高。

　　——對外開放有力支撐了中國經濟的發展。首先，對外開放使淨出口大量增加，彌補了國內(nei) 需求的不足，支撐了經濟的高速增長。其次，在自主創新、技術創新比較薄弱的情況下，通過引進國外的先進技術，中國迅速縮小了與(yu) 先進國家的差距，提高了經濟效益。

　　上述因素對中國經濟高速增長起到了重要的推動作用。同時，政府也在市場尚未十分成熟的情況下，通過改革強化了自身的動員和協調功能。

　　改革並不徹底

　　中國在上世紀末期建立起來的市場經濟體(ti) 製還很不完善，與(yu) 1992年中共“十四大”設定的改革目標相比，仍有較大差距。中共“十四大”通過的《加快改革開放和現代化建設步伐，奪取有中國特色的社會(hui) 主義(yi) 事業(ye) 的更大勝利》報告確定，中國經濟體(ti) 製改革的目標是建立社會(hui) 主義(yi) 市場經濟體(ti) 製。報告對“市場經濟”有著明確的定義(yi) ：“要使市場在社會(hui) 主義(yi) 國家宏觀調控下對資源配置起基礎性作用，使經濟活動遵循價(jia) 值規律的要求，適應供求關(guan) 係的變化；通過價(jia) 格杠杆和競爭(zheng) 機製的功能，把資源配置到效益較好的環節中去，並給企業(ye) 以壓力和動力，實現優(you) 勝劣汰；運用市場對各種經濟信號反應比較靈敏的優(you) 點，促進生產(chan) 和需求的及時協調。”

　　與(yu) 這一要求相比，在上世紀末期形成的市場經濟框架存在較大的缺點。首先，政府對微觀經濟活動的幹預仍然過多，其次，雖然國有經濟在國民生產(chan) 總值中並不占優(you) 勢，但仍控製著國民經濟命脈，在資源配置中仍然起主導作用，國有企業(ye) 在石油、電信、鐵道、金融等重要行業(ye) 中仍處於(yu) 壟斷地位。同時，各級政府握有支配土地、資金等重要經濟資源流向的巨大權力。其三，現代市場經濟不可或缺的法治基礎尚未建立，各級政府官員享有很大的自由裁量權，通過直接審批投資項目、設置市場準入的行政許可、管製價(jia) 格等手段，直接對企業(ye) 頻繁幹預。

　　因此，2003年召開的中國共產(chan) 黨(dang) 第十六屆三中全會(hui) ，審議通過了《中共中央關(guan) 於(yu) 完善社會(hui) 主義(yi) 市場經濟體(ti) 製若幹問題的決(jue) 定》，提出要“更大程度地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基礎性作用”。

　　然而，這個(ge) 決(jue) 定並未得到有效執行。原因在於(yu) ，首先，改革已經進入深水期，觸及到了政府官員和利益集團的權力和利益；其次，改革自身存在阻力和難度；第三，此前的改革成功令社會(hui) 生活有了較大的改善，政府官員缺乏進一步改革的壓力和動力，又不願放棄自己的權力，從(cong) 而令改革步驟放緩。結果導致政府幹預對市場機製的妨礙作用不但沒有得到糾正，甚至出現惡化。國有大企業(ye) 進一步改革受到阻礙，出現了“國進民退”現象，以及以宏觀調控的名義(yi) 加強政府對微觀經濟活動的控製和幹預。

　　進而引發了兩(liang) 個(ge) 嚴(yan) 重的問題。

　　——經濟增長方式或者說經濟發展模式始終未發生實質性轉變，甚至出現每況愈下。眾(zhong) 所周知，舊的增長方式已經造成一係列問題，如資源匱乏、環境破壞、貨幣超發、流動性泛濫造成的房地產(chan) 泡沫、通貨膨脹壓力增加、勞動者的收入提高緩慢、消費不足等等。

　　——國有部門對於(yu) 經濟的控製和幹預更為(wei) 直接有力，形成了一種“半統製經濟、半市場經濟”的格局。行政權力對市場的幹預和對價(jia) 格的管控，導致龐大的尋租和腐敗行為(wei) 的蔓延，引發了諸多社會(hui) 問題，甚至演變為(wei) 政治問題。

　　最近幾年，中國經濟矛盾、社會(hui) 矛盾幾乎達到了一個(ge) 臨(lin) 界點。但是，從(cong) 另一個(ge) 角度看，這種矛盾激化也有可能形成新的改革共識，推動改革前進。“十二五”規劃中就提出，要“全麵地推進改革”，要“更加重視頂層設計和整體(ti) 規劃”，這意味著在“十二五”規劃的執行過程中，可能會(hui) 出現一個(ge) 全麵促進改革的新形勢。

　　堅持頂層設計

　　“頂層設計和整體(ti) 規劃”並不是一個(ge) 新提出的問題，中共中央建議裏之所以會(hui) 提出“更加重視頂層設計和整體(ti) 規劃”，主要有兩(liang) 個(ge) 原因：

　　——中國過去是有頂層設計的，當時稱為(wei) “改革的目標模式”。

　　“摸著石頭過河”是在改革開放初期，即上世紀80年代上半期提出的口號。進入上世紀世紀80年代中期以後，中國領導人就意識到，改革不能停留在“摸著石頭過河”，“走一步，看一步”的狀態，而是需要全麵、係統的改革。決(jue) 策層為(wei) 此進行了諸多探索。1992年的中共“十四大”最終確定了改革的目標是“建立社會(hui) 主義(yi) 市場經濟體(ti) 製”，明確指出市場要在資源配置中起基礎性作用，這就是當時的頂層設計。

　　但是，當時許多人認為(wei) 隻要是買(mai) 賣就可以稱為(wei) 市場經濟，所以市場準入以及價(jia) 格均可以受到管製，這無疑改變了市場經濟體(ti) 製的基本內(nei) 涵。由此出現了一種現象，凡事隻要方便就可以稱為(wei) 改革，比如價(jia) 格管製也可以稱為(wei) 改革。這導致有明確頂層設計的“建立社會(hui) 主義(yi) 市場經濟體(ti) 製”的改革，又被轉變成了“摸著石頭過河”。所以，需要在原來頂層設計的基礎上有所突破，有針對性地提出明確的目標。

　　——本世紀初期出現了“另外一種頂層設計”，必須與(yu) 之針鋒相對。

　　當前中國社會(hui) 有一種聲音，認為(wei) “看病難看病貴”“上學難上學貴”都是市場化改革導致的問題，改革被經濟學家誤導了，改革的方向錯了。這種思想的影響越來越大，從(cong) 最初的“北京共識”，轉變為(wei) 後來的所謂“中國模式”。有一種觀點認為(wei) ，“中國模式”不但創造了30年高速增長的奇跡，而且在全球金融危機的狂潮中屹立不倒，可以充當世界的楷模。

　　在我看來，“中國模式”最主要的特征就是以國有經濟主導經濟、強勢政府“駕馭”市場強勢政府，最突出的表現就是“高鐵奇跡”。隨著高鐵暴露的問題越來越多，這種所謂的“中國模式”的神話正在破滅。對此，我們(men) 應該達成共識。

　　因此，要更加重視“建立社會(hui) 主義(yi) 市場經濟體(ti) 製”這一頂層設計，確立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基礎性作用，然後形成從(cong) 上到下的聯動效應，在各方麵設計出互動的子係統的改革方案，各地也可以在產(chan) 業(ye) 轉型升級和改革上采取主動，以這兩(liang) 方麵的互動來推進改革。

　　更重要的是，在財政、金融、社會(hui) 保障乃至住房改革等各部門的頂層設計之上，還需要做好經濟改革和政治改革的“頂頂層設計”，也就是關(guan) 於(yu) 中國到底要建立一個(ge) 什麽(me) 樣的社會(hui) 的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