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年初歲尾，按國人的習(xi) 慣，總要對過去一年經曆的事件做一番盤點，對新的一年提出自己的期望。

　　2011年給人的突出印象，是中國在全球金融危機繼續發酵的情況下，依然保持了高速度的增長，因而能夠鞏固經濟總量全球第二、出口貿易總額全球第一、製造業(ye) 增加值全球第一的地位。各地在改善民生的政策設施上也有所建樹。

　　與(yu) 此同時，過去幾年被短期債(zhai) 所掩蓋的諸多矛盾，也日益顯露出來。這些矛盾，有的是早已存在的，隻不過近幾年變得愈來愈尖銳了。

　　例如，由粗放增長模式帶來的資源短缺、環境破壞、居民收入提高緩慢、國民消費需求等問題，就是這樣。在社會(hui) 層麵上，則有腐敗蔓延和貧富差別擴大帶來的社會(hui) 不穩定情況加劇的問題。有些矛盾則是近幾年才突出起來的。例如，此伏彼起的土地維權活動，顯然與(yu) 民眾(zhong) 權利意識增強，與(yu) 有的政府工作人員的行為(wei) 方式依然故我這樣的深層問題有關(guan) 。

　　由此看來，2012年，我們(men) 所要麵對的，將是一種複雜的國際和國內(nei) 形勢。如何在這樣的形勢下自求多福，取決(jue) 於(yu) 方針政策的正確和措施的堅決(jue) 有力。

　　近期的一些研究表明，問題的症結在於(yu) ，1992年重啟的改革存在一個(ge) 明顯的缺點，就是隻著重經濟體(ti) 製方麵的改革，而不再像上世紀80年代初期和中期那樣，要求政治改革與(yu) 經濟改革同步前進。這不僅(jin) 延遲了作為(wei) 市場運行必要製度支撐的法治、民主政治等體(ti) 製的形成，也使政府的經濟作用、國有經濟的戰略布局等方麵的改革受到了很大的限製。

　　由於(yu) 國有經濟和政府部門的改革滯後，就形成了一種市場經濟和統製經濟雙重體(ti) 製並存的格局：一方麵，商品買(mai) 賣和貨幣交換已經成為(wei) 社會(hui) 通行的交易方式，市場價(jia) 格引導相當一部分資源的流向；這意味著市場在資源配置中已經廣泛地發揮作用。另一方麵，各級政府仍然掌握著土地等最重要的資源和對企業(ye) 微觀經濟活動施加廣泛幹預的權力；一些重要行業(ye) 也保持著國有企業(ye) 的行政壟斷，這就意味著，各級政府和政府官員在經濟資源的配置中依然處於(yu) 主導地位。

　　在這種半統製經濟、半市場經濟的雙重體(ti) 製格局下，中國社會(hui) 一直存在一個(ge) “向何處去”的問題。兩(liang) 種可能的前途嚴(yan) 峻地擺在前麵：一條是沿著完善市場經濟的改革道路前行，限製行政權力，走向法治的市場經濟；另一條是沿著強化政府作用的重商主義(yi) 的道路前行，走向權貴資本主義(yi) 的窮途。這樣，中國經濟發展的過程就成為(wei) 一場兩(liang) 種趨勢誰跑得更快的競賽。

　　事實說明，當市場化改革大步推進，商品市場尋租的可能性大大縮減時，腐敗被抑製，大眾(zhong) 滿意的聲音也居於(yu) 支配地位。反之，當進一步的改革受到阻礙、甚至出現了“國進民退”的“開倒車”現象的時候，官商一體(ti) 、“權力攪買(mai) 賣”的尋租和設租行為(wei) 得到加強，貧富差別也因而擴大，社會(hui) 上不滿的情緒就會(hui) 變得強烈起來。

　　麵對這樣的形勢，可以說，除了法治市場經濟和權貴資本主義(yi) 哪個(ge) 跑得更快的問題，我們(men) 還麵臨(lin) 改革和革命賽跑的問題。中國避免出現社會(hui) 動蕩的惟一辦法，隻有加快經濟政治等方麵的改革。

　　所以，當務之急，就是排除特殊利益的幹擾，重啟改革議程，切實推進市場化的經濟改革和民主化、法治化的政治改革，全麵建立和完善市場經濟的製度基礎，並使公共權力的行使受到憲法法律的約束和民眾(zhong) 的監督。舍此別無他途。

　　2012年是“十二五”的第二個(ge) 年頭，加之黨(dang) 政領導即將換屆，毫無疑義(yi) ，這將是實現“十二五”規定的“以更大決(jue) 心和勇氣全麵推進各領域改革”，包括“大力推進經濟體(ti) 製改革，積極穩妥推進政治體(ti) 製改革，加快推進文化體(ti) 製、社會(hui) 體(ti) 製改革”的重要年頭。而且，最近一年的事態表明，中國各階層人民主動參與(yu) 社會(hui) 改革的公民意識正在增強。我們(men) 應當相信，在他們(men) 的督促、支持和參與(yu) 下，中國完全有可能迎來一個(ge) 改革與(yu) 發展的新局麵。 ■

　　吳敬璉為(wei) 國務院發展研究中心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