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建立官員財產(chan) 公示製度作為(wei) 突破口推出，為(wei) 了減少阻力，在操作上可實行三個(ge) “率先”，一是新當選或新任命的官員率先公示；二是新任官員中領導幹部率先公示；三是財產(chan) 中不動產(chan) 率先公示。全麵深化改革，涉及的不僅(jin) 是經濟體(ti) 製改革

 

　　“國有經濟不能定位為(wei) 共產(chan) 黨(dang) 的執政基礎。共產(chan) 黨(dang) 的執政基礎是什麽(me) ？我認為(wei) 是“三個(ge) 民”。第一是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第二是民生，為(wei) 了得民心，你必須把民生搞上去。第三是民意，老百姓要有參與(yu) 權、知情權、監督權，要有尊嚴(yan) 。”高尚全在接受鳳凰財經專(zhuan) 訪時提到。

 

　　十八屆三中全會(hui) ：改革是最大政策

 

　　備受各界關(guan) 注的中共十八屆三中全會(hui) 將在11月9日-12日召開，中國經濟體(ti) 製改革將會(hui) 有怎樣的突破？鳳凰財經就此對話多位資深經濟學家，深入探討中國市場化改革之路。本期對話中國(海南)改革發展研究董事局主席、中國經濟體(ti) 製改革研究會(hui) 名譽會(hui) 長高尚全。

 

　　高尚全，中國(海南)改革發展研究董事局主席、中國經濟體(ti) 製改革研究會(hui) 名譽會(hui) 長。主要從(cong) 事經濟體(ti) 製改革及宏觀經濟的理論、政策方針與(yu) 方案的研究及部門經濟政策研究工作。他是中國研究經濟體(ti) 製改革的主流經濟學家之一。多次參加黨(dang) 中央、國務院重要政策和體(ti) 製文件的起草工作。

 

　　鳳凰財經：中共十八屆三中全會(hui) 下個(ge) 月就要召開了，你有什麽(me) 建議？

 

　　高尚全：改革開放以來，黨(dang) 中央對改革作出過三次重要決(jue) 定：第一次是1984年，十二屆三中全會(hui) 作出了《中共中央關(guan) 於(yu) 經濟體(ti) 製改革的決(jue) 定》；第二次是1993年，十四屆三中全會(hui) 作出了《中共中央關(guan) 於(yu) 建立社會(hui) 主義(yi) 市場經濟體(ti) 製的決(jue) 定》；第三次是2003年，十六屆三中全會(hui) 作出了《中共中央關(guan) 於(yu) 完善社會(hui) 主義(yi) 市場經濟體(ti) 製的決(jue) 定》。我參與(yu) 了這三次改革決(jue) 定的起草工作。過去三十多年來，平均每十年中央作出一個(ge) 改革的決(jue) 定。從(cong) 2003年到現在，又是一個(ge) 十年，所以今年7月份，我給中央提建議，建議這次三中全會(hui) 決(jue) 定的名稱叫《中共中央關(guan) 於(yu) 全麵深化改革的決(jue) 定》。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李克強總理都作了批示。

 

　　十八大提出來全麵深化改革，但是沒有展開，三中全會(hui) 要展開這個(ge) 事。全麵深化改革，涉及的不僅(jin) 是經濟體(ti) 製改革，而且包括政治體(ti) 製、文化體(ti) 製、社會(hui) 體(ti) 製等五位一體(ti) 的改革。比如政治體(ti) 製改革，可把建立官員財產(chan) 公示製度作為(wei) 突破口推出，為(wei) 了減少阻力，在操作上可實行三個(ge) “率先”，一是新當選或新任命的官員率先公示；二是新任官員中領導幹部率先公示；三是財產(chan) 中不動產(chan) 率先公示。

 

　　鳳凰財經：國務院前陣批複同意建立由發改委牽頭的經濟體(ti) 製改革工作部際聯席會(hui) 議製度，負責協調解決(jue) 經濟體(ti) 製改革進程中的重大問題，研究論證重大改革方案等。這是不是在一定程度上恢複了當年的體(ti) 改委？

 

　　高尚全：不能這麽(me) 說。隻能說有這樣一個(ge) 機構，比沒有機構好。發改委跟體(ti) 改委不同，發改委有部門利益，體(ti) 改委沒有部門利益。而且體(ti) 改委的全部精力都用在搞改革，發改委到底有多少精力搞改革？而且過去是總理兼任體(ti) 改委主任，所以有權威性，現在由發改委來牽頭，部長級的，不太有權威性。

 

　　沒有一個(ge) 權威性的改革協調機構是不行的，中央需要有一個(ge) 改革領導小組。既然改革是關(guan) 係國家命脈的大事，為(wei) 什麽(me) 不能有一個(ge) 領導小組？考慮到中央已經有很多領導小組，設立一個(ge) 新的領導小組比較難，那就在中央財經領導小組基礎上搞一套人馬、兩(liang) 塊牌子，成立“中央全麵深化改革領導小組”，由總書(shu) 記當組長，總理當副組長。這也是我7月份給中央提的建議。

 

　　鳳凰財經：你認為(wei) 在經濟體(ti) 製改革方麵的著力點是什麽(me) ？

 

　　高尚全：我記得習(xi) 總書(shu) 記在當浙江省委書(shu) 記的時候，他知道我在浙江幹過，就請我，還有杜潤生同誌，在西湖賓館吃飯。我就跟他說，浙江的經驗不光在浙江適用，在全國都適用。這個(ge) 經驗的本質是什麽(me) ？就是政府是創造環境的主體(ti) ，而老百姓和企業(ye) 才是創造財富的主體(ti) 。

 

　　過去我們(men) 計劃經濟的理念是什麽(me) ？政府是創造財富的主體(ti) ，老百姓、企業(ye) 都是被動的，都圍繞政府轉。政府把老百姓的錢集中在政府手裏，政府再去各行各業(ye) 投入，手表廠，自行車廠，縫紉機廠，連賣菜的都是國營的。現在我們(men) 搞市場經濟，倒過來。所以我說浙江為(wei) 什麽(me) 有今天？浙江的工業(ye) 經濟在全國來說是低的，但是浙江發展很快，老百姓很富裕，社會(hui) 很穩定，因為(wei) 大家都在創業(ye) 。這就是市場經濟的本質。

 

　　鳳凰財經：但光靠領導人的理念有的時候也是靠不住的。

 

　　高尚全：要製度化，用製度化來保證市場經濟。我概括我們(men) 改革開放以後，最大的變化是什麽(me) ？最大的財富是什麽(me) ？就是實現四方麵的轉變。第一是從(cong) 以階級鬥爭(zheng) 為(wei) 綱，轉向以經濟建設為(wei) 中心。第二是從(cong) 計劃經濟轉向市場經濟。第三是從(cong) 封閉轉向全麵開放。第四是從(cong) 人治轉向法治。這個(ge) 轉變過程是長期的，不能說一下子就轉變完了。怎麽(me) 樣把這四大轉變製度化，那就長治居安了。

 

　　鳳凰財經：不建立法治，老百姓沒有安全感，很多富人移民海外，你怎麽(me) 看這種危機？

 

　　高尚全：憲法裏頭提出來，“公共財產(chan) 神聖不可侵犯”。但是私人的財產(chan) ，公民的財產(chan) ，叫“合法的私有財產(chan) 不受侵犯。”這樣界定的話，人家首先要問你的財產(chan) 到底合法不合法，說不合法就得不到法律保護。這是不平等的。

 

　　我有一本書(shu) ，叫《改革新論》，其中有一篇文章談到，2005年，有人說，現在要搞階級鬥爭(zheng) 。他講了三條理由。第一，1956年的時候，私人企業(ye) 主隻有16萬(wan) 戶，現在發展到497萬(wan) 戶。這個(ge) 群體(ti) 算什麽(me) ？算資產(chan) 階級、剝削階級。第二，剝削階級有訴求了，政治上要跟共產(chan) 黨(dang) 分庭抗禮，經濟上要進入壟斷行業(ye) 。第三，公有製主體(ti) 邊緣化。所以根據這三條，階級鬥爭(zheng) 就在我們(men) 身邊，要搞階級鬥爭(zheng) 。

 

　　我針對這個(ge) 寫(xie) 了文章，我說千萬(wan) 不能這麽(me) 搞，階級鬥爭(zheng) 你抓抓看，抓的結果就是兩(liang) 個(ge) 大逃亡，一個(ge) 大破壞。第一，人員的大逃亡，就是私人企業(ye) 主他感覺不安全，他移民了。第二，資本大逃亡。第三，生產(chan) 力的大破壞。這個(ge) 對中國共產(chan) 黨(dang) 有什麽(me) 好處？沒有好處！對國家有什麽(me) 好處？沒有好處！對老百姓有什麽(me) 好處？沒有好處！

 

　　這個(ge) 是2005年講的，現在嚴(yan) 重了，很多企業(ye) 主移民。所以這個(ge) 事要引起高層注意，保護公民的財產(chan) 不是說著玩的，要實實在在的。

 

　　鳳凰財經：動不動就講階級鬥爭(zheng) 的人沒有解放思想。

 

　　高尚全：所以我希望這次三中全會(hui) 真正能夠解放思想，把全麵深化改革加以切實推進。要搞市場經濟，但過去連資本市場都不敢說，勞動力市場更不敢說。1993年我參與(yu) 起草《中共中央關(guan) 於(yu) 建立社會(hui) 主義(yi) 市場經濟體(ti) 製若幹問題的決(jue) 定》。起草小組下設三個(ge) 分組，我負責市場體(ti) 係這部分，當時一起參加的有鄭新立、張卓元同誌。在這個(ge) 《決(jue) 定》中，第一次把資本市場寫(xie) 上去了，這不容易，因為(wei) 解放以後不能提"資本"兩(liang) 個(ge) 字，一提資本就是資本主義(yi) ，就是資本家，所以相當長的時間內(nei) 我們(men) 隻能叫“資金”，不能提資本。我們(men) 覺得資本是一個(ge) 生產(chan) 要素，必須要寫(xie) 上。這個(ge) 阻力不大，但是寫(xie) 勞動力市場時阻力就大了。

 

　　阻力在什麽(me) 地方呢？勞動力進入市場了，工人階級進入市場了，工人階級的主人翁地位怎麽(me) 體(ti) 現？想不通了。後來中央政治局常委專(zhuan) 門開會(hui) 討論，我有幸列席了會(hui) 議，我當時心血來潮發了言，一口氣講了五條理由。我當時想，如果我不站出來說話，“勞動力市場”可能就出不來了，所以我冒了個(ge) 險。我當時還舉(ju) 了個(ge) 例子。我說李光耀曾經說，中國的出租車司機為(wei) 什麽(me) 服務態度欠佳，是因為(wei) 他們(men) 總在想，我是領導階級，我為(wei) 什麽(me) 要給你開車呢？心態不平衡，態度好不了。講了以後，他們(men) 也笑了。這是在常委會(hui) 上。

 

　　鳳凰財經：還有一個(ge) 很強大的思想束縛是關(guan) 於(yu) 國有經濟的，至今仍有很多人把社會(hui) 主義(yi) 和國有經濟劃等號，你怎麽(me) 看？

 

　　高尚全：這個(ge) 問題要解放思想。我們(men) 過去沒有真正解放思想，理念上沒有真正轉變，要不斷地解放思想才行。

 

　　按原來計劃經濟的理念，國有經濟的定位是中國共產(chan) 黨(dang) 的執政基礎，是社會(hui) 主義(yi) 的經濟基礎。在這個(ge) 定位下，國有經濟隻能進，不能退，因為(wei) 基礎是不能削弱的，退了，削弱了，就是不搞社會(hui) 主義(yi) 了。

 

　　2003年，我在參加《中共中央關(guan) 於(yu) 完善社會(hui) 主義(yi) 市場經濟體(ti) 製的決(jue) 定》起草小組的會(hui) 議上發言的時候，我說按這個(ge) 基礎論，有四種現象不好解釋。第一，蘇聯垮台的時候，國有經濟一統天下，沒有私營經濟，為(wei) 什麽(me) 垮台了？強大的國有經濟沒有成為(wei) 蘇聯共產(chan) 黨(dang) 的執政基礎，這個(ge) 怎麽(me) 解釋？第二，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後，一些發達資本主義(yi) 國家的國有經濟的比重都比較高，大概30%-35%，但是那個(ge) 時候沒有人說他們(men) 是搞社會(hui) 主義(yi) 。第三，我前麵講的浙江的現象。浙江因為(wei) 過去是沿海，國家投入少，因此國有經濟比重低，但恰恰是國有經濟比重低的地方，經濟發展快，老百姓很富裕，社會(hui) 很穩定，這是為(wei) 什麽(me) ？第四，越南的國有經濟比重比我們(men) 低得多，但是沒有人說越南不是搞社會(hui) 主義(yi) 。

 

　　所以國有經濟不能定位為(wei) 共產(chan) 黨(dang) 的執政基礎。共產(chan) 黨(dang) 的執政基礎是什麽(me) ？我認為(wei) 是“三個(ge) 民”。第一是民心，得民心者得天下。第二是民生，為(wei) 了得民心，你必須把民生搞上去。第三是民意，老百姓要有參與(yu) 權、知情權、監督權，要有尊嚴(yan) 。有了這三個(ge) 民，執政的基礎就鞏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