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地方債(zhai) 務問題快捂不住了”

　　編者按：地方債(zhai) 本非洪水猛獸(shou) ，合理的負債(zhai) 結構對於(yu) 地方實現跨越式發展至關(guan) 重要。然而，隨著中國經濟進入增速換擋期，地方政府融資能力日趨枯竭而舉(ju) 債(zhai) 衝(chong) 動一如既往，地方債(zhai) 正麵臨(lin) 大考。舊債(zhai) 未償(chang) 新債(zhai) 又至。急劇膨脹的地方債(zhai) 務背後是不健全的地方財政體(ti) 係。病根不除，宿疾難愈。解決(jue) 問題的關(guan) 鍵是規範財政管理體(ti) 製，逐步放開地方政府自行發債(zhai) 的權力，理順政府間關(guan) 係。從(cong) 今日起，本報擬連續推出四期報道，敬請關(guan) 注。

　　“許多地方債(zhai) 務問題快捂不住了。”一位銀行部門省級分行的領導說。

　　《經濟參考報》記者近日分赴國內(nei) 東(dong) 、中、西部十個(ge) 省、市、自治區采訪發現，部分地區在經濟下行的壓力下收入增速不斷下降、發展方式轉變緩慢，債(zhai) 務問題因此凸顯。與(yu) 此同時，伴隨土地及房地產(chan) 市場的陡然降溫，過去借債(zhai) 發展、靠地還債(zhai) 的粗放發展模式難以為(wei) 繼，一些地方的債(zhai) 務風險迅速積聚。隨著債(zhai) 務進入集中還款期，部分地區對土地更為(wei) 依賴，逆市場形勢加速賣地步伐；銀行等金融部門因擔憂地方債(zhai) 風險，對政府貸款往往“明鬆暗緊”，致使不少地方“腹背受敵”。

　　經濟下行地方政府資金鏈緊繃

　　不少地方官員、專(zhuan) 家學者認為(wei) ，地方債(zhai) 問題是我國經濟發展艱難轉型中的表現之一，和資源問題、環境問題、就業(ye) 問題一樣，因轉型緩慢而積聚風險，因局部經濟下行而風險凸現。

　　“如果不是礦業(ye) 經濟下滑，我們(men) 的債(zhai) 務可能已經靠自己的財力消化完了。”內(nei) 蒙古烏(wu) 拉特後旗黨(dang) 委書(shu) 記杜占貴說。

　　烏(wu) 拉特後旗於(yu) 2004年實施旗政府所在地搬遷，10年來，漂亮的草原新城拔地而起，一舉(ju) 擺脫了原來蝸居在山溝裏交通不便、缺乏用水的局麵，而搬遷形成了大量的政府債(zhai) 務。近兩(liang) 年的經濟下行，讓這個(ge) 以銅、鐵礦采掘業(ye) 為(wei) 主的地方財政大幅減收，還債(zhai) 變得遙遙無期。

　　數據顯示，2013年6月底，全國各級政府負有償(chang) 還責任的債(zhai) 務20.6988萬(wan) 億(yi) 元。地方政府負有償(chang) 還責任的債(zhai) 務10.8859萬(wan) 億(yi) 元，負有擔保責任的債(zhai) 務2.6655萬(wan) 億(yi) 元，可能承擔一定救助責任的債(zhai) 務4.3393萬(wan) 億(yi) 元。部分省本級債(zhai) 務借新還舊數額較大。2013年6月底至今年3月底，9個(ge) 省本級為(wei) 償(chang) 還到期債(zhai) 務舉(ju) 借新債(zhai) 579.31億(yi) 元，但仍有8.21億(yi) 元逾期未還。國家審計署財政審計司四處處長雷達說，地方債(zhai) 風險雖然總體(ti) 可控，但由於(yu) 全國財政收入不可能打通使用，並不排除相當一部分地區存在風險。

　　在一些政府債(zhai) 務風險突出的地方，債(zhai) 務問題和局部經濟下行互為(wei) 因果，多年來行之有效的“投資拉動”難以為(wei) 繼。據國家統計局發布的數據顯示，今年前4個(ge) 月，全國固定資產(chan) 投資增速下探至近13年來的新低。隨著房地產(chan) 市場的分化與(yu) 波動，一些地方投資動力因“去房地產(chan) 化”而快速減少，而以政府債(zhai) 券為(wei) 主體(ti) 的新的地方政府舉(ju) 債(zhai) 融資體(ti) 製才剛剛開始試點，原本對房地產(chan) 和市政建設依賴度高的地方麵臨(lin) “失速”威脅。

　　中部省份的一位官員說，近年來大搞舉(ju) 債(zhai) 發展，讓一些地方更加依賴土地財政，統計數據顯示，這個(ge) 省財政收入中非稅收入占比高達3成。在原有舉(ju) 債(zhai) 、融資、投資、建設模式無法持續時，很多縣市區財政不得不依靠財政“空轉”、稅收“過橋”、征過頭稅來完成指標。

　　部分債(zhai) 務問題突出的地方，“舊債(zhai) 還不起，新債(zhai) 借不到”的尷尬處境，讓政府的資金鏈麵臨(lin) 嚴(yan) 峻考驗。在北方某城市采訪時，巧遇區長被一位債(zhai) 主堵在會(hui) 議室門口要賬，區長說“沒錢，真的沒錢，你要是不信，去財政局查一查，要是有錢不還，別說是好區長，我連個(ge) 好人都算不上了。”前不久，因為(wei) 財政補貼不到位、銀行利息還不起，當地自來水公司中止向部分區域供水，政府被迫急調數十輛水車應對。

　　與(yu) 資金鏈一同遭受考驗的還有政府信譽、社會(hui) 穩定和信用環境“新官不理舊賬”“鬧大給錢、不鬧不給錢”、“一旦完工就不給錢”的現象較為(wei) 普遍。尤其在中央對幹部作風保持高壓態勢的情況下，一些幹部在還債(zhai) 問題上“不吃不喝不作為(wei) ”的問題突出。有些政府官員對待債(zhai) 務“擊鼓傳(chuan) 花、得過且過”。因為(wei) 沒有還賬計劃，多數接受采訪的討債(zhai) 者表示“十年八年看不到希望”“徹底看不到希望”。長期討不到債(zhai) 、又欠著高利貸的建築商張震說“我每天就做兩(liang) 件事，一是躲債(zhai) ，二是要賬。”

　　地市萎靡為(wei) 還債(zhai) “廣賣薄收”

　　在不少地方，來自土地的財政收入都在萎縮。地方政府想加速賣地，但開發商往往無心也無力接單。“由於(yu) 地價(jia) 下跌，我們(men) 今年的財政收入至少要降低25%，”遼寧一位省級開發區的官員對記者說“我們(men) 還算好的，好多地方比我們(men) 還慘。”

　　在南方一個(ge) 建市隻有12年的新興(xing) 地級城市，其經濟基礎薄弱，現有土地儲(chu) 備1萬(wan) 畝(mu) 《經濟參考報》記者了解到，該市主要通過土地抵押方式融資，還款也主要依靠土地出讓。市政府一位熟悉情況的官員介紹說，其地方債(zhai) 務進入集中還款期，2013年要還款7億(yi) 多元，今年這個(ge) 數字增長到15億(yi) 元。由於(yu) 近期土地市場不景氣，已經出現多次土地流拍現象，為(wei) 了能把地賣出去，當地隻好采取了劃小塊賣地的辦法。

　　記者了解到，該市政府對麵環境最好的地段，也就是其耗資數億(yi) 元建的水城沿線，高層住宅最貴的不過每平方米3400元，而老城區則大多隻需要2500元左右。這僅(jin) 相當於(yu) 一般縣乃至鎮的房產(chan) 價(jia) 格。“沒有錢隻能靠賣地，”當地一位官員說，“價(jia) 格低也要忍痛賣，一旦資金鏈斷了，進金融機構的黑名單就更糟糕了。”

　　越是地價(jia) 下跌，為(wei) 還債(zhai) 越需“廣賣薄收”。在東(dong) 部沿海一個(ge) 靠近城區、總人口不過15萬(wan) 人的鄉(xiang) 鎮裏，鎮區人口不過3萬(wan) 人，在2006年時樓房開發麵積隻有3萬(wan) 平方米，到去年樓房存量已達350萬(wan) 平方米以上。在介紹今年發展規劃時，鎮長原本自豪地說今年再開發200萬(wan) 平方米，但麵對記者的置疑，他又自言自語地改口說：“現在城區的房子確實飽和了，今年再開發的麵積是不是太多了？這個(ge) 數字以後應該有調整。”

　　該鎮長確有無奈之處。他給記者列舉(ju) 一個(ge) 當地財政收入賬單的構成：60%來自於(yu) 土地，工業(ye) 稅隻占12%，商業(ye) 稅占18%，另外10%靠餐飲業(ye) 。“2000多個(ge) 小攤小販都要去收稅，越來越難收。地要賣少了，不但債(zhai) 難還，財政供養(yang) 人口的飯錢都難找。”

　　欠發達地區要加速發展，往往更會(hui) 借土地做文章。廣西土地償(chang) 債(zhai) 規模隻有700多億(yi) 元，但土地償(chang) 債(zhai) 比例高達38.09%。廣西地方債(zhai) 結構中，地方債(zhai) 增長的主力在市本級政府，而廣西債(zhai) 務支出中，土地收儲(chu) 支出較大，在實際經濟運行中，地方政府對土地收儲(chu) 的投入大，對土地收入也會(hui) 格外依賴，因為(wei) 土地財政作為(wei) 政府性基金收入，主要受益方即是市本級和縣本級政府。這直接表明，越是依賴土地財政的地方，必然會(hui) 加大推地規模。

　　融資收緊地方官員“走投無路”

　　地方靠賣地還債(zhai) 的窟窿有增大之勢，而銀行、信托公司等融資渠道卻在不斷收緊，這讓不少地方政府官員在還債(zhai) 問題上感覺“腹背受敵”。

　　記者從(cong) 監管機構了解到，近年來政信合作產(chan) 品數量日漸走低。2013年，國內(nei) 第一個(ge) 理財產(chan) 品電子化監管平台已在上海上線，3290款產(chan) 品中，信托融資類產(chan) 品增速明顯放緩，其中政信合作產(chan) 品自2013年下半年起出現下滑，還有的信托公司政信合作項目被叫停。

　　在中部某省銀監分局提供的材料中，記者看到，由於(yu) 注意到未來三年轄內(nei) 平台還款壓力將明顯加大，銀監部門要求加強對地方政府融資平台貸款風險管控。今年，針對該省省會(hui) 城市近三年平台貸款還款過於(yu) 集中的情況，督促相關(guan) 銀行根據平台公司和建設項目具體(ti) 情況，分別采取“及時收貸、收回再貸、據實定貸、引資還貸、隻收不貸”的方式，以緩釋存量平台貸款風險。

　　湖北一個(ge) 三線城市城投公司負責人介紹，發展滯後的城投公司資產(chan) 負債(zhai) 率雖然不高，同樣融不到資。現在正規的融資渠道隻剩下兩(liang) 條，一是向政策性銀行申請貸款，二是發企業(ye) 債(zhai) ，其中政策性銀行的貸款對用途有嚴(yan) 格限製，融資額也非常有限。再加上融資平台公司利用原有劃撥土地進行開發建設或轉讓，還得補繳土地價(jia) 款，讓城投公司本來就緊張的現金流更加捉襟見肘，隻能拆東(dong) 牆補西牆。

　　“十個(ge) 茶壺七個(ge) 蓋，許多地方債(zhai) 務問題都快捂不住了，”一位銀行部門省級分行的領導說“由於(yu) 風險監管要求很嚴(yan) ，現在銀行跟地方政府隻能握手不敢擁抱。”

　　湖南一位地級市的副市長向記者訴苦“現在從(cong) 銀行融資越來越難，逼得政府一天到晚找抵押物。銀行的貸款財政擔保已經不靈了，必須要人大‘背書(shu) ’。不少地方被迫通過中介機構融資，高利率也要咬牙貸，短期過橋資金的利率甚至達到15%。一筆錢拿下來，到賬的資金已扣除利息，剩下的拿出很大一塊去還舊，飲鴆止渴，越來越難以維持。”

　　(本報稿件除署名文章外，均由記者葉前、蘇曉洲、王聖誌、馮(feng) 雷、劉軍(jun) 、沈翀、杜放、李斌采寫(xi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