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一所工科大學當副教授的王文雲(yun) 每個(ge) 月工資有6000多元，在她的工資單上並沒有“養(yang) 老保險”這一項，和全國4000萬(wan) 機關(guan) 事業(ye) 單位人員一樣，王文雲(yun) 不需要為(wei) 未來的養(yang) 老繳費。

　　然而一旦機關(guan) 事業(ye) 單位養(yang) 老保險改革啟動，這一情況將發生根本改變。《第一財經日報》記者從(cong) 多個(ge) 渠道獲悉，雖然機關(guan) 事業(ye) 養(yang) 老保險改革最終方案還未出爐，但公務員和事業(ye) 單位職工需要像企業(ye) 職工一樣繳納養(yang) 老保險這一原則已經確定。

　　雖然機關(guan) 事業(ye) 單位養(yang) 老改革個(ge) 人繳費已成定論，但“誰來埋單”這個(ge) 難題不解決(jue) ，這一輪的改革則很有可能將像7年前一樣陷入泥潭。

　　“雙軌製”破題

　　機關(guan) 事業(ye) 單位養(yang) 老保險改革今年又一次被寫(xie) 入了政府工作報告，它是正在製定中的養(yang) 老保險頂層設計中的重要組成部分。

　　清華大學就業(ye) 與(yu) 社會(hui) 保障研究中心主任楊燕綏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表示，從(cong) 2008年開始國務院下發文件進行機關(guan) 事業(ye) 單位改革到2013年，政府的思路是“事業(ye) 單位先改，公務員暫時不動”，但經過去年一年全民社保大討論之後，改革思路已經發生變化，下一步機關(guan) 與(yu) 事業(ye) 單位同步進行改革將是大概率事件。

　　人社部部長尹蔚民多次在公開場合表示，將按照社會(hui) 統籌與(yu) 個(ge) 人賬戶相結合的基本模式，改革機關(guan) 和事業(ye) 單位養(yang) 老保險製度，破除養(yang) 老保險“雙軌製”，同時建立體(ti) 現機關(guan) 事業(ye) 單位特點的職業(ye) 年金製度。

　　這是機關(guan) 事業(ye) 單位養(yang) 老保險改革的大方向，簡單而言就是像企業(ye) 一樣，雇主繳費參加社會(hui) 統籌，個(ge) 人繳費建立個(ge) 人賬戶，同時單位和個(ge) 人共同繳費建立職業(ye) 年金。按照現行費率，單位繳費為(wei) 20%入社會(hui) 統籌，個(ge) 人繳費8%入個(ge) 人賬戶；職業(ye) 年金最高繳費標準為(wei) 16%，其中單位個(ge) 人分別繳納8%。這樣算來，單位和個(ge) 人的總費率最高將達44%。

　　中央文件尚未出台，一些地方已經謀動。《第一財經日報》記者在調查時獲悉，3月中旬，廣東(dong) 省人社廳派出了一個(ge) 調研小組去中山市調研機關(guan) 事業(ye) 單位養(yang) 老保險改革。在此之前，他們(men) 已經派專(zhuan) 人對事業(ye) 單位養(yang) 老改革進行測算。

　　廣東(dong) 省人社廳一位副廳長在內(nei) 部會(hui) 議上表示，中央層麵將在今年出台機關(guan) 事業(ye) 單位養(yang) 老保險改革的文件，廣東(dong) 省將會(hui) 結合本省實際製定改革的實施細則。

　　實施細則的基本方向是建立統賬結合的基本養(yang) 老保險製度，改革基本養(yang) 老金計發辦法和待遇調整辦法，同步建立職業(ye) 年金，目的是做到新老製度銜接，實現平穩過渡。

　　本報記者在廣東(dong) 調查時發現，廣東(dong) 一些市縣比如中山、珠海、湛江等地區，這十多年來公務員一直都是繳納養(yang) 老金的。其中中山市最為(wei) 典型，公務員個(ge) 人和財政都拿出“真金白銀(19.99,-0.10,-0.50%)”來按照企業(ye) 標準進行繳費。

　　楊燕綏把當前地方公務員養(yang) 老保險改革進行的一些試點概括為(wei) 兩(liang) 種，一是“進口改出口不改”，類似於(yu) 中山；二是“進口小改出口不改”，一些地區公務員繳費標準達不到8%，隻做到5%，甚至隻有2%~3%。各地改革的共同點是，不管繳費多少和計發方式的變化，最終領取的還是按照機關(guan) 事業(ye) 單位的高替代率來計算，並不改變待遇水平。

　　誰來埋單？

　　國務院事業(ye) 單位改革文件下發7年來，試點各地紋絲(si) 不動的最根本原因並非公眾(zhong) 所認為(wei) 的——這部分人更有話語權，而是因為(wei) 這項改革背後所麵臨(lin) 的財務困局。

　　在楊燕綏看來，公務員改革相對是容易的，他們(men) 個(ge) 人繳費可以通過漲工資來實現平衡，雇主繳費財政也可以安排資金。“事業(ye) 單位就難了，麵對如此龐大的公共部門，可以明確預計，各級財政不願意也沒能力為(wei) 他們(men) 埋單，事業(ye) 單位並沒有收入來源來解決(jue) 這一問題。”楊燕綏說。

　　王文雲(yun) 每月扣除需要向學校後勤部門支付的房租、停車費等諸多費用之後，她實際拿到手的隻有不到4000元，這個(ge) 收入水平在北京來說並不算高。

　　按照現行的改革方案，個(ge) 人賬戶和職業(ye) 年金的繳費比例總計將最高達到16%，這意味著她每個(ge) 月還將拿出720元為(wei) 養(yang) 老儲(chu) 蓄，這對於(yu) 她來說並不是一筆小數目，將直接影響到她的當期消費。

　　中國人民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教授李珍在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表示，公共部門的雇員勞動收入仍然是高度計劃的，它不包含養(yang) 老的剩餘(yu) 權益，他們(men) 的工資水平低於(yu) 同等條件下市場化部門人員，這些雇員等於(yu) 交了“隱形稅”，退休金的高水平隻是雇員工資的延期支付。“這些公共部門一旦個(ge) 人進行繳費將破壞現有薪酬結構的平衡，將會(hui) 對這些部門人員的穩定性造成影響。”李珍說。

　　而一旦進行改革，比王文雲(yun) 更焦慮的是她的校長。作為(wei) 雇主，學校必須為(wei) 老師繳納20%的社會(hui) 統籌，還應該繳納最高達8%的職業(ye) 年金。

　　“這筆額外的支出如果讓學校來出，學校隻能亂(luan) 收費，政策也不允許，如果讓財政來出，財政預算中現在也沒有這一項。”一位知情人士對本報記者表示。

　　從(cong) 當前的實際情況來看，公務員改革的難度遠遠小於(yu) 事業(ye) 單位，公務員作為(wei) 財政供養(yang) 人員，即使財政為(wei) 他們(men) 繳費隻是從(cong) 一個(ge) 口袋轉向另一個(ge) 口袋，財政甚至可以為(wei) 公務員“記空賬”，到他們(men) 退休時一並補發他們(men) 。

　　“一旦改革，財政肯定不會(hui) 為(wei) 所有的事業(ye) 單位埋單，按照事業(ye) 單位分類改革的方案，行政類和公益類中一部分參照公務員管理單位，比如中小學基礎教育等，財政還有可能負擔，對於(yu) 公立醫院、科研院所、大中專(zhuan) 院校等公益類事業(ye) 單位財政完全出資的可能性很小。”上述知情人士表示，若改革後仍然由財政負擔，也就沒有改革的必要了。

　　昂貴的改革

　　總費率高達44%的機關(guan) 事業(ye) 養(yang) 老保險製度改革將成為(wei) 一項昂貴的改革。楊燕綏認為(wei) ，僅(jin) 公務員啟動養(yang) 老改革一項，財政初期需要支付三筆錢：一是公務員過去工作年限的視同繳費；二是當期繳費入統籌賬戶的20%，入職業(ye) 年金的8%；三是執行“老人老製度”人群當期的養(yang) 老金。

　　深圳的經驗已經證明了這一點。2010年深圳全市行政機關(guan) 全麵啟動公務員分類管理改革，從(cong) 增量開始進行公務員養(yang) 老保險改革，新聘任人員簽訂勞動合同，購買(mai) 社會(hui) 養(yang) 老保險。2012年8月，深圳市事業(ye) 單位也進行了同樣的改革，2013年底，深圳市遞交方案，對改革之前參加工作的“委任製”公務員進行養(yang) 老保險改革。

　　深圳為(wei) 公務員和機關(guan) 事業(ye) 單位人員購買(mai) 養(yang) 老保險的標準為(wei) 每月工資的21%，其中單位繳13%、個(ge) 人繳8%。購買(mai) 地方補充養(yang) 老保險，繳費比例為(wei) 繳費工資的1%，由單位繳納。考核合格的，由財政每月按工資的一定比例繳交職業(ye) 年金，待退休後領取，繳交比例暫定為(wei) 8%，月工資總額超過城鎮在崗月平均工資3倍以上的，繳交比例為(wei) 9%。

　　由於(yu) 深圳社會(hui) 統籌的繳費基數13%低於(yu) 全國20%的水平，深圳機關(guan) 事業(ye) 單位繳費總比達到30%，遠高於(yu) 企業(ye) 職工的繳費水平。若按此繳費水平，退休之後養(yang) 老保險的替代率與(yu) 改革之前差別不會(hui) 太大。

　　楊燕綏對於(yu) 財政出資來進行事業(ye) 單位養(yang) 老改革持悲觀態度。她認為(wei) ，深圳經驗能夠執行的前提是財力支撐。在中國的很多地區，有限的財政收入能夠解決(jue) 公務員和基礎教育老師的工資已經很吃力了，很難再拿出額外的財力來進行養(yang) 老保險改革。

　　公平之辯

　　追求公平是養(yang) 老保險製度並軌的首要目的，但按照當前像複製企業(ye) 職工養(yang) 老保險模式的機關(guan) 事業(ye) 單位養(yang) 老保險改革在實際操作中很難做到公平。

　　未來最大的不公平將是年金的差異，有沒有年金將成為(wei) 職工養(yang) 老金替代率的決(jue) 定因素。現在中國的企業(ye) 年金仍然是“富人俱樂(le) 部”，當前全國參加企業(ye) 年金的職工隻有2000萬(wan) 人，而且絕大多數都是國有大型壟斷企業(ye) 。

　　製度允許所有的參保企業(ye) 為(wei) 職工建立年金，並於(yu) 去年底出台了年金的個(ge) 人所得稅遞延納稅優(you) 惠政策，但現行城鎮職工基本養(yang) 老保險的高費率嚴(yan) 重擠壓了年金的空間。

　　楊燕綏說，企業(ye) 年金發展最大的瓶頸在於(yu) 城鎮職工基本養(yang) 老保險費率過高，一般企業(ye) 沒有能力再為(wei) 職工建立年金。公務員的職業(ye) 年金可以由財政埋單，財政無法顧及的事業(ye) 單位就會(hui) 出現千差萬(wan) 別的情況，她預計大部分事業(ye) 單位也沒有能力建立年金。

　　“何為(wei) 養(yang) 老金的公平”同樣讓王文雲(yun) 困惑，她博士畢業(ye) 在高校工作每個(ge) 月的工資隻有6000元，而她同學本科畢業(ye) 之後在一家外企工作，如今年薪已經50萬(wan) 。

　　“同學說我退休之後會(hui) 比他拿的錢多，這樣不公平，可是在職的時候，他比我有錢得多，我比他學曆還高，隻不過進了體(ti) 製內(nei) 就和他收入相差這麽(me) 多，難道我就會(hui) 覺得公平嗎？”王文雲(yun) 說。

　　李珍認為(wei) ，企業(ye) 職工養(yang) 老待遇較低是有很多原因的，比如繳費時間過短，公共部門退休金要求最低工作年限是30年，而職工養(yang) 老保險隻要求15年。公共部門雇員的平均工作年限會(hui) 在35年左右，而職工養(yang) 老保險平均繳費年限已從(cong) 製度之初的32.5年下降到2012年的29年左右，前者比後者多5~6年的貢獻。

　　社會(hui) 保險不是社會(hui) 福利，它講求權利和義(yi) 務的對等。現在很多企業(ye) 參保人待遇低，與(yu) 繳費年限過短(很多中小企業(ye) 的靈活就業(ye) 人員隻繳納15年就停止了繳費)、繳費基數過低(隻按照社會(hui) 平均工資的60%)有直接關(guan) 係。

　　麵對事業(ye) 單位養(yang) 老保險改革的財務困境，楊燕綏說，還有一種可能就是財政當期不出錢，隻啟動個(ge) 人繳費，對參保人的視同繳費和社會(hui) 統籌都記賬，到這部分人退休的時候再一並補齊。這樣做的結果是加重製度內(nei) 的不公平。

　　“機關(guan) 事業(ye) 單位總計有4000萬(wan) 人，現在企業(ye) 職工養(yang) 老保險的參保人也才3個(ge) 億(yi) ，若這部分人沒有單位繳費，就相當於(yu) 製度中十分之一的部分在空轉，機關(guan) 事業(ye) 單位的加入不僅(jin) 不能緩解基金的壓力，還可能加大製度的風險。”楊燕綏說。

　　無論是楊燕綏還是李珍，她們(men) 都認為(wei) 並軌是必然的，但簡單向企業(ye) 職工養(yang) 老製度並軌是不可行的，必須先對企業(ye) 職工養(yang) 老保險製度進行根本性的改革。

　　楊燕綏認為(wei) ，養(yang) 老保險改革首先必須區分公共品和準公共品，作為(wei) 公共品的基礎養(yang) 老金可以講公平，消除身份的差異，人人老了都可以領到差不多的吃飯錢，而個(ge) 人賬戶則作為(wei) 準公共品，根據工作年限、繳費多少而人與(yu) 人不同。政府可以管吃飯，但老年人生活的改善必須靠自己的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