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2014年2月，北京市宣布：中國首都已擁有48家世界500強企業(ye) 總部，首次超越東(dong) 京的47家，問鼎全球。

　　在一線城市，特別是京滬雙城之間，對吸附企業(ye) 總部的競爭(zheng) ，是城市綜合實力與(yu) 發展戰略的落點呈現。這不是城市為(wei) “名”之爭(zheng) ，而是關(guan) 係這座城市的未來。

　　最近十年來，“總部經濟”越來越多地見諸中國城市經濟發展規劃中。

　　哪些城市會(hui) 更加吸引企業(ye) 總部？

　　2014年，《了望東(dong) 方周刊》耗時2個(ge) 月，分別與(yu) 36個(ge) 城市地方商務局、外資處、工商局、宣傳(chuan) 部門進行采訪溝通，這是國內(nei) 第一次有機構對全國“總部經濟”有關(guan) 實際數據進行基礎性調研整理。

　　我們(men) 也注意到，不僅(jin) 各大城市有“加快或促進總部經濟發展”的政策，一大批小城市乃至縣、鄉(xiang) 鎮也宣布投入各類資源，“發展總部經濟”。“總部經濟”成為(wei) 各地城市麵臨(lin) 共同問題時作出的共同選擇。“總部經濟新區”、“金融總部經濟區”、“文化創意產(chan) 業(ye) 總部”等項目紛紛上馬，巨幅標語和招商廣告在城市、區縣甚至鄉(xiang) 鎮的田間地頭都可見。

　　十年間，“總部經濟”溫度走高。有成功者，也有失敗者。在對“總部經濟”群體(ti) 性追逐中，多一分科學冷靜的思考，應是值得的。

　　京滬雙雄

　　十年來，北京、上海為(wei) 吸引跨國公司地區總部確實有些殫精竭慮。而與(yu) 政府亮起的一路政策綠燈相比，跨國公司地區總部對城市帶來的回報是否同樣誘人？

　　2003年，摩托羅拉公司在北京設立北亞(ya) 地區總部。

　　彼時，北京正深陷非典疫情，招商無疑受阻。這個(ge) 通訊業(ye) 巨頭的到來，讓市領導大為(wei) 振奮，時任北京市對外經濟貿易委員會(hui) 主任李昭、副主任周河專(zhuan) 程登門，為(wei) 其頒發地區總部認定證書(shu) 。

　　同年，世界最大的多元化服務性公司通用電氣、全球第二大消費用品製造商聯合利華等多家跨國公司，將地區總部落戶上海，上海市委書(shu) 記、市長等政府官員親(qin) 自為(wei) 其頒發證書(shu) 。

　　這一年被輿論視為(wei) 中國“總部經濟元年”。

　　此後的十年間，京滬兩(liang) 地都在為(wei) 吸附跨國公司地區總部而努力，官員的誠懇姿態隻是一個(ge) 縮影。從(cong) 優(you) 惠政策的密集出台，到總部集聚區的傾(qing) 力打造，中國兩(liang) 個(ge) 經濟最發達的城市，在“總部經濟”熱潮中，始終處於(yu) “巔峰”。

　　政策的牽引力吸附力

　　對企業(ye) 總部的直接競爭(zheng) ，是從(cong) 京滬兩(liang) 市政府文件開始的。

　　1999年1月29日，北京率先出台了《關(guan) 於(yu) 鼓勵跨國公司在京設立地區總部若幹規定》，對在北京設立地區總部的跨國公司給予返還或免征所得稅，優(you) 先提供建設用地以及水、電、氣、熱、通信等公共設施，為(wei) 跨國公司高級職員中的中國公民優(you) 先辦理5年因私護照，為(wei) 外方高級管理人員家屬提供生活、工作幫助等等經濟、政策關(guan) 照。

　　在當時看來，可謂重視有加、率先突破。不過，這隻是起點。

　　隨後的2002年7月，上海市人民政府發布《鼓勵外國跨國公司設立地區總部的暫行規定》，2003年3月1日，《暫行規定》實施細則出台，對跨國公司地區總部的認定範圍和條件較北京更為(wei) 寬泛，同時對外匯資金管理、稅收優(you) 惠、人員流動等方麵提供的便利程度更大。

　　上海曾享有“遠東(dong) 第一都市”盛譽，本身具有跨國企業(ye) 的曆史基因。這份文件的出台，對北京形成了一定的壓力。

　　2003年，原本在北京設立投資性公司總部的世界500強企業(ye) 汽巴精化，變更了注冊(ce) 地，於(yu) 8月份將地區總部從(cong) 北京遷移到上海，原因也簡單：“地區總部享受到的優(you) 惠比投資性公司多”，時任汽巴精化（中國）有限公司區域總裁郭若鵬當年接受《21世紀經濟報道》采訪時坦言。

　　據本刊記者了解，上海這份文件出台後，持“離京入滬”想法的跨國公司並非汽巴精化一家。“實體(ti) 性的地區總部進來後，起到了示範作用，對其他跨國公司是一個(ge) 積極的影響。”研究區域經濟與(yu) 城市管理的中國人民大學教授陳秀山對《了望東(dong) 方周刊》記者說：與(yu) 北京占據中央政府機構所在地的優(you) 勢相比，當時上海更為(wei) 雄厚的產(chan) 業(ye) 基礎、更顯公平的市場秩序和鼓勵政策的“利好”等因素，使得北京失去了部分跨國公司地區總部，或者僅(jin) 得到“政策性總部”。

　　根據商務部網站及其他公開數據，截至2003年底，上海擁有跨國公司地區總部56家，北京為(wei) 24家。到了2013年，這一數字差距進一步拉大，前者445家，後者142家，上海的數量是北京的3.13倍。

　　“北京、上海對跨國公司地區總部認定標準不同，純粹的數字比較並無意義(yi) 。”北京市社會(hui) 科學院中國總部經濟研究中心主任趙弘對《了望東(dong) 方周刊》記者說。而記者發現，直到2014年，對跨國公司地區總部認定的數字目標，仍是寫(xie) 在兩(liang) 地商務工作報告中的內(nei) 容。

　　2004年2月，商務部頒布了《關(guan) 於(yu) 外商投資舉(ju) 辦投資性公司的規定》，首次對投資性公司認定為(wei) 地區總部作了規範：注冊(ce) 資本達到1億(yi) 美元，並有兩(liang) 個(ge) 以上研發中心的投資性公司，可向商務部申請認定地區總部。同年11月17日，商務部修訂《關(guan) 於(yu) 外商投資舉(ju) 辦投資性公司的規定》，對研發中心數量不作要求，並擴大了其經營業(ye) 務範圍。這一標準被北京執行到2009年。

　　上海則在實際的認定工作中突破了商務部的規定。2008年7月7日《上海市鼓勵跨國公司設立地區總部的規定》（滬府發[2008]28號）取代2002年的《暫行規定》，同年12月《規定》若幹實施意見公布，放寬了地區總部的認定條件，並對在上海設立地區總部的跨國公司直接開出現金回報：新注冊(ce) 及新遷入的，以投資性公司形式設立地區總部的跨國公司，給予500萬(wan) 元人民幣開辦資助，其他現金補助和獎勵還包括租房、購建房補貼。對年營業(ye) 額首次超過10億(yi) 元人民幣的投資性公司、首次超過5億(yi) 元人民幣的管理性公司地區總部，分別給予1000萬(wan) 元人民幣和500萬(wan) 元人民幣的一次性獎勵。

　　在北京，自1999年發布《關(guan) 於(yu) 鼓勵跨國公司在京設立地區總部若幹規定》之後，等到第二個(ge) 相關(guan) 政策出台，已是10年以後。

　　不過，2009年北京的《關(guan) 於(yu) 鼓勵跨國公司在京設立地區總部的若幹規定》及《實施辦法》，比上海當時給出的條件顯得更全麵：新注冊(ce) 或新遷入北京的地區總部最高可獲得1000萬(wan) 元補助，一次性增資達到規定檔次的按標準補助累計不超過1000萬(wan) 元的差額；對營業(ye) 收入首次達到1億(yi) 元、5億(yi) 元、10億(yi) 元及以上的跨國公司地區總部，分別給予100萬(wan) 元、500萬(wan) 元、1000萬(wan) 元的一次性資金獎勵；對地區總部及其設立的研發中心自建或購買(mai) 辦公用房的給予每平方米1000元人民幣的一次性補助，對租用辦公用房的，連續三年給予租金補助；同時還規定對地區總部1位主要負責人以市政府名義(yi) 給予獎勵，等等。

　　政策優(you) 惠的效果是明顯的。北京市商務委員會(hui) 提供的數據顯示，2009年北京新認定跨國公司地區總部22家，超過曆年累計認定總量的三分之一。同時北京擁有26家世界500強企業(ye) 總部，僅(jin) 次於(yu) 東(dong) 京和巴黎，成為(wei) 第三大500強全球總部之都。這讓上海難以望其項背---2013年，北京以48家500強企業(ye) 總部首次超越東(dong) 京，問鼎全球，而此時，上海的世界500強企業(ye) 總部數量為(wei) 8家。

　　在跨國公司地區總部數量不斷攀升的同時，上海對企業(ye) 能級的要求，也體(ti) 現在了政策條例中。2011年，修訂版的《上海市鼓勵跨國公司設立地區總部的規定》及隨後的《實施意見》取代滬府發[2008]28號《規定》，在原來的基礎上，增加了對在滬跨國公司地區總部提升能級的資助和對投資性公司地區總部整合股權的資助。

　　對“總部經濟”的另一重要力量---內(nei) 資企業(ye) 總部資源，由於(yu) 眾(zhong) 多央企在北京等原因，北京優(you) 勢顯得比上海更明確一些。

　　北京市商務委員會(hui) 主任盧彥在《2011年北京商務工作報告》中就提出“吸引國內(nei) 有實力的民營商貿企業(ye) 來京投資和設立地區總部”。2013年9月，北京市人民政府發布《關(guan) 於(yu) 加快總部企業(ye) 在京發展的工作意見》，將在京中央企業(ye) 、市屬國有企業(ye) 、民營總部企業(ye) ，以及跨國公司地區總部、金融總部企業(ye) ，統籌納入發展促進範圍之內(nei) 。

　　來自北京市商務委的最新消息說，2014年，北京還將增加約15家外資跨國公司地區總部，以及約20家新引進民營企業(ye) 總部。

　　“總部”效應

　　從(cong) 1999年到2013年，北京、上海為(wei) 吸引跨國公司地區總部各自殫精竭慮。而與(yu) 政府亮起的一路政策綠燈相比，跨國公司地區總部對城市帶來的回報是否同樣誘人？

　　“北京總部企業(ye) 以占全市0.4%的單位數、25%左右的就業(ye) 人數、40%左右的能源消耗，創造了全市近一半的增加值，實現了全市近六成的收入和稅收。”2013年，北京市商務委員會(hui) 總部經濟發展處公布的這組數據顯示，“總部經濟已經成為(wei) 推動首都經濟發展的重要力量”。

　　上海市商務委的數據則顯示，2011年上海納稅百強企業(ye) 中，有9家跨國公司地區總部，其中包括IBM、歐萊雅、飛利浦、小鬆、卡夫、資生堂等。

　　較大的政策和財政資金投入，目標首先是以吸引跨國公司設立地區總部來增加稅收和財政收入。

　　根據趙弘對於(yu) 跨國公司地區總部效應的研究，稅收貢獻隻是其中之一，且在經濟發達城市如北京、上海，這一作用重要性也在減弱。

　　他說，“跨國公司的進入，給區域帶來了創新機製，這種機製包括高端人才的培養(yang) 和流動、先進技術和管理理念的擴散以及多元文化的融合，從(cong) 而在客觀上推動了中國市場經濟的形成。”

　　同樣作為(wei) “總部經濟”的重要力量，內(nei) 資企業(ye) 總部為(wei) 何長期不夠被重視？趙弘認為(wei) ，這是因為(wei) ，前20年國內(nei) 企業(ye) 發展剛剛起步，規模較小，同時互聯網技術沒有充分普及，國內(nei) 企業(ye) 總部---製造分離成本很高，少有總部遷移案例。

　　而2013年，北京在鼓勵政策上將內(nei) 外資企業(ye) 統一起來，“是把吸引企業(ye) 總部提到總部經濟的戰略高度上，和單純吸引跨國公司總部內(nei) 涵不一樣，總部的範疇、地位、作用也不一樣”。趙弘說，不同類型的企業(ye) 總部對城市起到勞動就業(ye) 、消費帶動、稅收貢獻、產(chan) 業(ye) 乘數、社會(hui) 資本等效應，後者為(wei) 企業(ye) 提供發展要素，“兩(liang) 者是一種雙贏”。

　　國際比對

　　2014年2月，北京市商務委宣布：北京已擁有48家全球500強企業(ye) 總部，首次超越東(dong) 京，問鼎全球。

　　就本刊記者采訪搜集到的信息而言，從(cong) 全球範圍來看，作為(wei) 中國“總部經濟”發展最好的城市，北京、上海與(yu) 紐約、東(dong) 京、新加坡、香港等城市相比，還是存在差距。

　　首先是數量。上海對外貿易學院國際經貿研究所副研究員彭羽在《總部經濟發展之路》一文中指出，據新加坡經濟發展局統計，2012年已有約4200家跨國公司在新加坡設立了地區總部。上海作為(wei) 國內(nei) 跨國公司地區總部最集中的城市，2013年底這一數量不足500家。

　　第二是我國跨國公司地區總部的“跨國指數”不高。所謂“跨國指數”，是指一個(ge) 跨國公司的海外投資占總投資的比重，這代表其海外擴張能力。“發達國家跨國公司指數可以達到60%以上，我們(men) 的隻有百分之十幾。”趙弘說。

　　第三是創新能力還不強。以北京為(wei) 例，世界500強企業(ye) 、跨國公司多是以央企為(wei) 主，這類企業(ye) 的發展能力多得益於(yu) 政策扶持和壟斷，未來隨著市場化改革的深入推進，政策紅利會(hui) 減少，真正的創新能力不足將成為(wei) 發展的最大障礙。

　　第四是我國的許多跨國公司還缺乏核心產(chan) 品與(yu) 核心品牌。

　　此外，盡管在吸引企業(ye) 總部的經濟、政策優(you) 惠上，北京、上海不遺餘(yu) 力，但投資軟環境上---比如商務服務質量、法律製度、政府工作效率等---也是影響企業(ye) 總部落戶的因素。趙弘說，從(cong) 企業(ye) 總部數量、規模、質量方麵，京滬都還有很長的路要趕。

　　城內(nei) 逐鹿

　　“北京、上海、廣州、深圳穩居第一能級城市，總部經濟發展引領全國。”趙弘主編的《中國總部經濟發展報告（2012~2013）》結果顯示，在對35個(ge) 主要城市總部經濟發展能力排名中，從(cong) 基礎條件、商務設施、研發能力、專(zhuan) 業(ye) 服務、政府服務、開放程度六大方麵50多個(ge) 指標評價(jia) ，4個(ge) 一線城市連續8年位列前四。

　　而優(you) 質企業(ye) 總部資源有限，各個(ge) 城市對“總部經濟”的發展熱情不斷升溫，除了與(yu) 新加坡、東(dong) 京等城市開展搶奪之外，實力接近的4個(ge) 一線城市之間，甚至一個(ge) 城市不同區域之間，也開始了對跨國公司地區總部與(yu) 外埠企業(ye) 總部的爭(zheng) 奪。

　　北京市商務委2013年公布第一批總部經濟和商務服務業(ye) 集聚區名單，包括8個(ge) 園區構成的“總部經濟集聚區”、4個(ge) “總部經濟發展新區”以及6個(ge) “商務服務業(ye) 集聚區”；

　　上海在2006年4月，總部經濟促進中心曾經發布首張總部經濟地圖，圈定了16家將予以重點扶持的總部經濟基地；

　　廣州擁有環市東(dong) CBD、天河北－體(ti) 育中心商務區、珠江新城金融商務區等發展較快、規模較大、相對成熟的三大總部經濟板塊；

　　深圳目前重點打造的總部經濟區，包括福田中心區、後海中心區、留仙洞片區、深圳灣高新區和龍華核心區等五大區域。

　　被授予“北京市總部經濟發展新區”稱號的4個(ge) 園區均位於(yu) 城市發展新區和生態涵養(yang) 發展區，“具有明確規劃和發展總部經濟的明確產(chan) 業(ye) 定位”。但在中國人民大學教授陳秀山看來，“規劃和定位很難被嚴(yan) 格遵守”。各區域之間的競爭(zheng) 容易陷入無序的尷尬中。

　　“有些總部經濟集聚區本身的商務資源有限，為(wei) 了吸引跨國公司或者國內(nei) 大中型企業(ye) 總部，采取給予優(you) 惠政策或者政府補貼的形式發展總部經濟，其結果往往造成一座城市內(nei) 部總部經濟在小範圍城區內(nei) 的集聚，而在整個(ge) 市區範圍內(nei) 相對分散的局麵，形成各個(ge) 集聚區在功能層次上的同構性，失去總部經濟集聚區建設的應有意義(yi) 。”上海社科院學科科研處處長李安方在《上海總部經濟聚集區建設現狀及發展趨勢》一文中說。

　　陳秀山認為(wei) ，“政府要做的是給企業(ye) 一些引導，對招商作一些有限的調節，但不可能完全幹預。”

　　而對於(yu) 各城市之間，盡管因為(wei) 特色不同，吸引企業(ye) 總部的產(chan) 業(ye) 類型有別，但在城市轉型、產(chan) 業(ye) 升級的發展需求之下，對優(you) 質企業(ye) 總部資源的爭(zheng) 奪隻會(hui) 愈演愈烈。

　　學界呼籲，城市對總部經濟要開展差異化競爭(zheng) 。而北上廣深則被賦予趟出“差異化之路”的重要使命。